观章遏云演《春香闹学》后
今日推送之《观章遏云演<春香闹学>后》录自《戏剧旬刊》1936年第12期,作者剑影。章遏云(1912一2003),著名京剧旦角,小名萍儿,别署珠尘馆主。她十六岁入名师王瑶卿门下,20世纪30年代被誉为“四大坤旦”之一。
唱戏,第一要了解「戏词」。知道这一句唱的是什么,明白这一出戏整个的意义;然后把「唱腔」和「身段」去形容「词戏」,前后的情节,才能连贯起来成一出戏。在我看过章女士这出《春香闹学》后,感觉到许多地方「词句」「话白」与所做的「身段」,都不调合,而且矛盾的离奇;我想或许是章女士不能完全了解「戏词」的缘故。本来昆曲的诗句文雅,故典多,普通人不易了解,可是既唱这出戏了,连「戏词」的意思都不明白,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何况是那么大的角!
现在我把「词句」与「身段」「表情」不调合的地方,矛盾的地方,逐一写在下面,希望章女士斟酌采纳,抑自行改善,并且希望将来无论再唱那一出戏,也要先把「戏词」和「戏的意思」明了以后再露,不然那是很危险的!
章遏云生活照
(一)第一场冒儿头上唱一江风,应当在锣鼓里随上,随作身段,随起唱。这种身段与皮黄两样;冒儿头的用意,就是出场以后,锣鼓交代要唱一江风的;而章女士在冒儿头里,一点「身段」和交代都没有。说到这段一江风,应当活活泼泼表现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才恰当;在扮像上说章女士到够十二成,可是「身段」和「表情」,实在太不敢恭维了。并且时常念出土字,如「小春香」之春字,应当上口念「吃云」,她却念成「吃温」。
(二)唱完一江风大段念白里「……倘有不到之处,只打春香这个丫头,哼!我倒好笑。我春香么,岂是与他们出气的,却不是我的晦气……」「哼!我倒好笑」这个笑正是不满意老爷说的这句话——「只打春香这丫头」,心里很生气的样子,应当由鼻孔发颤的笑出才妥当,她却拍手,张嘴,转身大乐;我不明白她听说别人要拿自己出气,要挨打还那样的高兴,难道说了头胚是喜欢打的吗?
章遏云之二本《虹霓关》
(三)第二场干唱的绕地游,虽然没有笛子和着,也应有一定调门,尤其是小姐唱后春香的接唱,更应在同一调门上才对;可是小姐唱完「梳妆才罢款步书堂下」后,春香在「对静几明窗潇洒」里,声调又矮下一块。
(四)背书的时候,因为春香夸口烂熟,可是实际一句也没记着,应当拿着书本迟迟的去,慢慢翻开书本交给先生,还要做偷觑的样子,先生才好说「呸!脸朝外」。她却把书一扔,自转外面,好像很有把握能背出是的,弄的这位先生念的毫没意思。
(五)老生唱掉角儿,春香淘气,捉苍蝇等玩皮动作,至最后拿腰巾骑马,嘴里念「夹哆儿……」应当恰在老生唱至「洗净铅华」时才合规矩;她却乱闹一阵,弄得老生一点节骨眼都没有了。虽然是闹学,可是在戏里应当闹出点规矩,不能胡闹乱闹的。我还希望章女士把这段掉角儿唱会背熟,也许不致再有这种毛病。
(六)春香唱前腔中的「比似你悬了梁,损头发」。是表示古人发奋读书,头悬梁,锥刺股的意思;因为恐怕读书时,困倦要睡眠,所以把头发拴起吊在梁上,什么时候一困,身子一倾,就会把头发牵起疼痛,然后清醒过来再读。章女士在这段中却双手向颈间一表示,实在令我怀疑?是寻死上吊么?如果真是这个意思,那真太可笑了!
以上是我站在戏剧的立场硏究,难免有些地方逆耳,这是要请她原谅的。
(《戏剧旬刊》193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