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余思艺/竹 / 开普饭

竹

作者：余思艺

竹子是不分四季的，孟春见他是油绿的，仲夏去瞧，他是苍翠的，隆冬除非下雪染上一身白，其它时间也都是浓绿的，好像他是被时间遗忘了，永远地定格在绿色中，像一幅水墨画，以苍穹为背景，疏影斜斜地躺在天空里，古朴、典雅、邈远。

竹笋是竹子未成年的样子，竹笋一年四季都有，但惟有春笋、冬笋味道最佳。一到立春，无论大人小孩，都拖着个“蛇皮袋子”往林中寻去，立春后的笋，笋体细细长长，鲜嫩味美，坊间称为“菜王”，据传唐太宗因喜春笋，常设“笋宴”招待大臣，并将大唐天下人才辈出喻为“雨后春笋”，李商隐更是写下诗句“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盛赞春笋。春笋的食法很多，可炒、可烧、可煮、可煨、可炖，更有甚者，将其放在坛中发酵制成霉笋炖肉，吃起来更是别有风味。而冬笋较之春笋更加胞大，因尚未出土，笋质幼嫩，品质更佳，营养更高，而冬笋因未破土，寻之难度更大，只有爱惨了冬笋的有心人才会在冬日的暖阳里，扛一把锄头去林间，寻觅。

小时候屋子后面就是一片竹林，竹林生长地密密麻麻，竹子通体翠绿，竹竿有节中空，叶片为剑形，成熟的竹子旁枝少，只在竹顶撑着一簇叶片，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深邃葱茏。暑天里，它就是最好的避暑天堂，午饭过后，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钻进竹林，谈天说地，游戏嬉闹，盛夏的太阳热烈而粗犷，竹林里却幽静清爽，山风穿林，竹叶徐徐抖动，那淙淙滢滢的丝竹之音，就如天籁之声，古筝绕风，偶尔传来一阵悠长而不聒噪的蝉鸣，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催人入梦。

每次谁家要做个篱笆或编个新箩筐，就会走向竹林，拿起大刀，一顿砍去，在“哐”的一声中，竹竿应声倒地，像弹奏古筝时突然断了的琴弦，让人惋惜，可当人家菜园围起来一个小篱笆，挡住了鸡的造访时，你又觉得他使命如此，当它被磨去沥青，削成长条，在农人的手下，变成箩筐、竹席时，又不禁让人心生敬意，他为底层人民解了多少惆怅，带去了多少慰藉啊。

竹是韧性十足的植物，小时候我和伙伴们总爱在林间举行爬竹比赛，选取一根粗大高挺的竹子，双手抱住，双脚勾起竹身，脚一蹭手一蹭地往上爬去，像一只“顽猴”，直到快到竹端了，竹身被压弯，快触到地面了，我们才直接从竹子上跳下，竹子“嗖”地一下又恢复了原貌，竹子中空，却不弯不折，傲然挺立，实乃植物界的君子。

我喜爱竹，又因为竹是极美的，他的美在于他从不单独出现，只要他存在，就是一簇，一林。这和竹的生长有关，他是通过地下匍匐的根茎成片生长的，他们同根而生，自然无所谓攀比，无所谓争奇斗艳，少了这许多纷纷扰扰，竹以一种蓬勃无畏的姿态生长起来，成林成片，自成风流。我常常见到这样的美景，在仲秋的早晨，竹枝竹叶在晨雾朝阳中影影约约，似动非动，朦胧的晨光照进竹林，氤氲成雾，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似天上迷宫，人间仙境。

竹是雅俗共赏之物，他生于山巅，落于四野，不媚不妖，可食可赏，既有人间烟火味，又是文人墨客歌咏描摹的常客。东坡先生有文：“食者竹笋，居者竹瓦，载者竹筏，炊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不可一日无此君。”可见竹的用途之广，已成为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物品。又诗云：“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东坡先生在生活的俗中享受着精神的雅，这样的人生，是雅俗兼备的通达人生，是红尘烟火与高洁精神相通的真实人生。

我常为自己生活在竹林边感到庆幸，居有竹，食有笋，观竹悟古今，与竹为友，与竹为邻，涤净俗尘，食人间烟火，得山水清气，幸甚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