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铁
当生产队的土地正式分到户的时候,各家各户就急需铁了,铁对农户来说很重要,打造菜刀、铡刀要铁,打造锄头、耙头也要铁,反正铁比木材和竹子都要行销和紧俏,从年头到年尾我们都在千方百计地四处找铁。
我的力量已经很大了,能够单手把农用手扶拖拉机摇起来(打火),父亲就安排我顺曾三牛(名)的拖拉机去涟源钢铁厂(名)偷铁。曾三牛每个月都要去钢铁厂拉粪,村里已经有胆大的人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顺他的车去厂里搞回来铁,让大家都羡慕不已。
偷铁是个体力活,也是一个技术活,不是所有人都能胜任的,父亲竟能把这么神圣的差事交给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一大早上,天蒙蒙亮,就坐上了那辆笨重的拖拉机,拖拉机后面载着个硕大的粪桶,粪桶里空空如也,要去钢铁厂才能把它装满,但现在从它上面散发出的味道一点也不含糊,即便我的鼻子不好使,还是能够闻出那股味道的猛烈。
一路熏陶着这股味道,个把小时后,三牛终于把拖拉机开到了钢铁厂的公共厕所后面,时间紧张,他得忙着装粪,我也得趁着这个时间去找铁。在他的指示下,我猫着腰,三拐五拐后,就蹑手蹑脚进入了厂区,但都没有发现一块铁,再往前,就到了厂区的中心了,甚至都能听得高炉旁工人的谈话了,但还是没有发现,我开始着急,一着急就紧张,一紧紧就想解手。
天已经开始放亮,要是还找不到铁的话就有可能被发现的,我只得往回走了,正有点不甘心地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咣当一声,我差点被地上一个东西绊倒了,连忙伸手撑在地上,一摸那个东西,心里咯噔一下有底了,那肯定是块铁,总算找到铁了,我连忙把那块三十斤左右重的铁抱起来夹在腋下,激动地往外走,总算没有白来。
三牛已经装好了粪,他明显等得不耐烦了。
三牛:怎么搞这么长时间?你炼铁去了啊。
我慌手慌脚正准备把铁塞进座位下面的工具箱里,突然,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我们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三牛使劲催促:快点,快点,有人过来了。
可能是由于紧张的缘故,也可能是这块铁体积有点大,我怎么也装塞不进工具箱里了。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我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三牛也跟着着急,他一把从我手中抢过铁,往车上那个屎桶里扔了进去。
咚的一声,很闷。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出现了,问了一声:什么东西响?
三牛:没事,没事,石头掉进粪缸里了。
来人无趣地走开了。
拖拉机终于出了钢铁厂的大门,我总算成功地把那块铁带了出来,第一次偷铁就有惊无险,多少是有点成就感的。在三牛把粪桶里的粪放出来后,我也把铁弄了出来,先是把它放在在河里浸泡一个礼拜,又好好地洗了几遍,把铁交给了父亲,没有说把铁藏在粪桶里的事。
我只对父亲说:这块铁不能打菜刀。
父亲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看着我:怎么不能打菜刀?这么好的一块铁。
我还是坚决说:不能打。
父亲根本就不搭理我,拿着铁走了。
我只得对母亲说:那块铁不能打菜刀。
母亲问了一句:那块铁怎么了?
我还是没有对母亲说出原委。
母亲:不打菜刀用什么切菜啊?
我:那我重新找块铁去。
母亲没有多说,我走了,我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和说话的分量。
正当我计划着再和三牛去钢铁厂偷铁的时候,父亲已经用那块铁打了一把菜刀、一个耙子,和一把锄头,母亲把菜刀拿到灶房里,开始用它给全家老少切菜做饭了。
有一段时间,我食欲特别特别不好,人也瘦了,但不久后,我又恢复了状态,我知道,一定得吃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了,父亲才会继续交给我偷铁这样神圣光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