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为何对结发妻子王弗念念不忘?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
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在这篇墓志铭中,我们可以看到苏轼对王弗情感之深,他说,你死了,可以去陪伴在我母亲身边。但是我却不可以,“余永无所依怙”,我将来要靠谁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你是我的全部,而你却走了,让我怎么办呢?怎么挨过余生呢?
但这篇文最让我感动的是,苏轼对王弗生前的追忆,犹如十年之后的那句“小轩窗,正梳妆”那样灵动鲜活,很朴实的一个画面,但却是最真实的生活。他追忆王弗初来时,二人之间了解不多,苏轼也不知道王弗是读书识字的,只知道她每天很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读书,直到有一天自己想不起来读到哪里了,她张口即来的,才知道原来是个才女。可见,王弗有很高的文化修养,当然不见的她会写诗文,但她却深知其中道理。不以文显,但与夫妻间、公婆间,却显出了这个人的素养,她有些像《红楼梦》里的李纨,很贞静,为人处世很有分寸,苏轼称其“谨肃”、“敏而静”,便一下子抓住了王弗的生活常态。
古代离我们太远了,所以当我们回想的时候,我们很难想象古代的夫妻是怎样的相处。会像我们一样丁丁当当的吵架吗?我想也会的,史书上不会把这些浓墨重彩的勾勒出来,被我们标榜的张敞画眉,其实却是当事人一生的“短处”所在。历史上的这种亲情流露的时刻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那么的鲜活,令人感动。我记得女词人李清照也曾回忆过青年时与丈夫赵明诚的温馨时刻,我们可以想象女词人与丈夫一起的灵动空间,那是人这一辈子最温馨的记忆。我像当杜甫老去的时候,他不会把功名看得多么贵重,会不会想起自己为了追求功名而让一家人饥寒交迫、甚至儿子早夭。守护自己灵魂的一定是亲情,那些可能平日里总被忽略,或者总被烦心的亲情,恰恰是我们终生无法割舍的情谊。
——写于莞邑逗云轩 成文于庚子年秋九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