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1551】散文 · 宁夏西吉 姚矞浡——《怀念父亲》

                
怀念父亲
 ‖宁夏西吉   姚矞浡
亲情散文      
如果父亲在世的话,今年应该九十五岁了。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就像人的一生,谁也给你不了彩排的时间,你所拥有的,只有任你掌控的眼下和无法预知的未来。
说起父亲的一生,波澜曲折,8岁给地主家放羊,16岁因躲避“抓兵”一路逃荒到西吉,在一位“上中农”成份、人称“大善人”(我的外爷)的人家做了9年工,后来又做了上门女婿!父亲一生清贫,却又在丰衣足食的年代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时年我已三十有六。
有关父亲的记忆,现在想来丰富而且浑厚,和父亲几乎形影不离地生活了二十个年头,最终留给我的却是一串串难以忘怀的追思。因为上学和谋生等诸多因素,从走出家门到父亲离世的15年里,陪伴父亲的时间少之又少。直到有一天,当我和自己的孩子脸贴着脸,享受父子间亲密无间的美与乐,竟让我顿生歉疚:我的父亲在哪里?父爱又在何方?
父亲个头不高,生在农村却不怎么爱留胡须,宽阔的额头,“国”字脸形,最能体现父亲五官特点的要数他那浓密而又长的出奇的眉毛,小时候淘气时,每每看见父亲眉头紧锁出现在面前,我总是会下意识的收敛一下,这一点也许是“严父”在子女心目中的充分体现吧!祖祖辈辈耕作着几十亩薄田,让父亲尝够了没有文化的苦头。所以,即便我是父母的第九个孩子,父亲也在缺衣少食的年月将我送进了学校接受教育,之所以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一则是赶上了好的时代,再者是因为我是父亲内心深处难得的“带把”的孩子,又是家里的“老尕瘩”。仅凭这一点,我就相对走在了村里同龄孩童的前面。我很感激父亲纯朴的智慧和含蓄的远见,才使我有了走出农村,融入城市的最基本前提。
记忆当中,父亲骨子里就是一条硬汉,仅念过三天书的他,却在子女的受教育方面态度明确到了极点,只要条件允许,女娃也应该上学,这也使得我年龄较小的两个姐姐也能够获得受教育的机会,我相信能做到这样,已是他老人家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愫,毕竟当时的背景下,家里急缺的是劳动力。当然,在子女的去留上,父亲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心存“私心”。当我的两个哥哥先后考上学参加工作之后,父亲觉得自己60岁的人,身边应该留下一个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儿子,这个责任自然悄无声息地落到我的身上。为了表达对命运的抗争,在不能跟父亲正面冲突的前提下,我首先选择了作为家里主要劳动工具的两头毛驴出气。记得17岁那年,有一次当着父亲面一拳将我自认为是不“听话”的一头毛驴打的踉跄在地时,父亲却出奇地选择了沉默。五年后当我参加工作回家探亲时,谈笑间再次说起当年的一幕,父亲才向我吐露了实情,之所以当时没有责怪我而且后来坚决支持我读完高中,是因为当他看到一头毛驴在我手里都那么不经打,何况一个60多岁的老汉。父亲是从心里流露出了对我的“畏惧”!现在想来,当年的鲁莽,也许是在我人生命运的十字路口不得已而为之的愚蠢之举,但也正是这样的鲁莽,却让倔强的父亲“屈服”了,也是通过叛逆的性格的一次次展示,我逐步获得了族人最基本的尊重,但却难为了父亲的一片“好心”!
父亲很是勤快,即便是在刀耕火种的山沟沟里,种的庄稼每年都能够勉强维持一家11口人的生计,这其中倾注了父亲全部的心血和汗水,因为,父亲要将每一寸土地,都变成拉扯子女的“生命线”。所以,父亲自每年春天开始,就成天在地里劳作,直到漫天大雪纷飞的年终岁末,父亲才得已稍稍歇一歇疲惫的身子。曾记得父亲说过,为什么大旱年间靠天吃饭的山沟里也能够保证有点收成,是因为他一直坚持一个观点: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父亲没有文化,用自己的话语无法准确表达他个人的意愿,但是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明白父亲之所以辛辛苦苦劳动,也是想从另一个方面教给后人一个生存的道理!火烧火燎的六月天,当大多数“掌柜子”躺在炕上午睡打鼾时,父亲却光着膀子、戴着草帽、抹着汗水,在正午的太阳下摩挲着长满杂草的黄土地!
小时候令我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跟随父亲到集市上去赶集。特别是每年西瓜成熟后,父亲就小心翼翼地从集市里买回来几个,又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个一个慢慢搁到架子车上,然后放慢脚步拉回家里,生怕走得太快颠破了熟透的西瓜,到家后再一个一个摆放在西屋的地面上。吃西瓜对于农村的孩子那是奢侈品,丰收的季节父亲总会慷慨地褒奖一下家人,可惜在80年代那种条件下,我们一家人竟然没有放开享用过一次!相对来说我还是兄弟姊妹中幸运的一个,因为我可以时不时坐上父亲赶集的架子车,到集市上去“开眼界”,偶尔还能够独自享用一小块现切现买的西瓜,有时候也会缠着父亲买支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吃完后舔着带有甜味的嘴唇,久久回味。赶上手头稍微“宽裕”时,父亲还会奖励给我一根一毛钱的麻花或者几颗水果糖。等集散了,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父亲便将口袋里少量的黑面饼子递给我吃,自己则是饿着肚子拉上架子车哼着“乱弹”踏上回家的路。父亲给我的那一幕幕幸福的场景,至今仍异常清晰地留存在我童年的记忆当中……!
父亲从16岁开始来到这里,一住就是66年,母亲去世后,原本打算让父亲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惜住了半年时间,父亲终究是想“叶落归根”已然决然回到了这片原本属于他人生舞台的黄土地。2008年12月,父亲因为感冒引起肺部感染导致胸腔积水,虽经多方紧急救治,但最终也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最初得知父亲的病情后,我用疯狂和失态的双眼在县医院的角落里倾泄了一次作为儿子无助的泪水,但回过神来想想,生命的轮回岂能是用如此轻薄的一串串眼泪能够挽回!次年3月15日,父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在父亲临终前的20个日日夜夜里,是时至今日记忆中陪伴父亲最真实、最珍贵的一段时光,那20天里,我和父亲说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说到了父亲的童年,更是说到了生命的存与去!通过心灵的安慰,父亲最终身不由己却又“坦然”地接受了残酷的生命归宿!
我可亲的父亲,在田间地头辛劳了一辈子,却在生命辗转到衣食无忧的年代里,永远消逝在我苍白的记忆中,脑海中留存下来的,只有两个空洞的字眼——“父亲”!
这,也成了我一生的缺憾!

【姚矞浡】1992年就读西吉一中,毕业于西安铁路警察学校,在铁路公安机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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