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久没和孩子一起“走月亮”了?
(图片源自网络)
“当农民被逼下跪,我看到的不是国民性,而是强权不被遏制。”今天突然想到梁文道的这个句子。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你相信没来由,那么,也许真相即为如此。
——彭荣辉
你有多久没和孩子一起“走月亮”了?
读吴然先生的《走月亮》,纯属巧合。实不相瞒,只因为我是一名小学语文教师,而这一年刚刚教授四年级。没有商量,这一篇文字出现在部编版小语教材四年级上册之中。文章写什么呢?写阿妈牵“我”的手在月光下行走的场景。你没看错,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极其简单的场景,一边读,一边就有一个东西猝不及防突然就击中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阿妈牵着“我”的手,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走着。一路上,我们看到明亮的月亮,看到柔和的月光,看到高高的点苍山,看到村头的大青树,看到村间各式各样的大道和小路。
阿妈牵着“我”的手,在细细的溪边走着。一路上,溪水潺潺,溪水里溢着山草和野花的芬芳,月光皎洁明朗,照得四处亮堂堂,以至于河底白色的鹅卵石都清晰可见,粒粒可数,而卵石间许多的小水塘都各自怀抱一个月亮。
阿妈牵着“我”的手,在村道上走着,在果园里走着,在田野里走着。村道刚刚修补过,等待着丰收。一路上,听到秋虫歌唱,听到夜鸟拍打翅膀,听到鱼儿跃出水面,听到沟水汩汩,一路上,闻到果园里果子的甜香,一路上,看到稻谷成熟了,看到稻穗低垂了头,看到稻田像是被月光镀亮了的银毯铺在大地上。
阿妈牵着“我”的手,在月光下走着。有时阿妈会给我讲月亮的故事,有时什么也不讲,只是静静地走,静静地走。我们走过溪岸,走过石拱桥,走过果园,走过庄稼地菜地……举头仰望,月亮牵着闪闪烁烁的小星星也在天上走……
说实话,乍看,有些不着边际。甚至一边读,一边就有一种感觉,完全是信马由缰、走马观花似的写作嘛。要不,怎么会有明摆着那么多零散事物的堆积?可是,读一遍,再遍一遍,再再读一遍,却是不由心有所触,不能自己。
“我父亲很早就在外面打工讨生活。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住在一间关过猪牛的厢房里。潮湿、仄小,土墙和门枋上有干草和灰穗,还有永远的猪牛和粪草的气息。”
“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守着这间厢房,守着一个不曾使冬夜温暖的火塘,度过了多少没有盐巴吃的日子!”
“母亲总是很晚才从地里回来。我永远记得我和妹妹站在高埂子上等待母亲的情景:山梁的垭口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的边缘被山月镀了一道清白的亮边,那就是母亲。母亲背着一背刺柴,顶着山月从山梁上下来了,我拉紧妹妹的手,怕她呼叫奔跑时跌跤……”
……
尤其读了作家本人这么“谈课文”之后,便更是惶恐与不安。
“我”哪里是在意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闻到什么,或是想到什么!“我”明明在意的是,只是阿妈在身边,她一直牵着”我”的手,一直牵着”我”的手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因为有阿妈在身边,于是,一切司空见惯的事物便都美好起来。月是明的,光是柔的,山是高的,草是香的,水塘是可爱的,果子是甜香的,稻田像是镀过月光的,星星是闪闪烁烁的,夜晚是奇妙的……
父亲不在身边。阿妈总是很晚才从地里回来。那么,在那样漫长的白天里,“我”都在做些什么呢?起初,也许有玩耍,有哄闹,有蹦跳,但日子久了,更多的也许便是期盼——在“高埂子上等待母亲的情景”。对于一个孩子,本无多少时间概念。于是,这种期盼,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便一直是从早到晚,从阿妈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在“念念不忘”。盼啊盼,想啊想,盼啊盼,想啊想……终于“山梁的垭口上出现了一个黑影”,啊,那一刻,不只是妹妹要“呼叫奔跑”,其实,想呼叫奔跑的还有“我”。问题是,阿妈早上出门的时候,有可能已将妹妹托付给了“我”。所以,“我”得忍着,“我”有责任得担着。忍到阿妈终于走到近前了,妹妹已经安然地扑过去,抱在阿妈怀里了,“我”也就可以暂时丢了自己的责任,回归“我”一个孩子的身份。
孩子的身份怎么啦?较之于妹妹,也许“我”有点大,但至少可以牵了阿妈的手——牵了阿妈的手,一切幸福就全都有了。于是,“我”看山不是山,看树不是树,看水不是水,看路不是路……是的,我看到的,全是快乐,全是幸福。不只是看到的,我听到的也是快乐,也是幸福,我闻到的,也是快乐,也是快乐。甚至于,我想到的,也全是快乐,也全是幸福。
“哦,阿妈,白天你在溪里洗衣裳,而我,用树叶做小船,运载许多新鲜的花瓣……”
“春天,我们种的油菜花开了,我在田地上找兔草,我把蒲公英吹得飞啊飞……”
……
因为“我”有阿妈。因为阿妈和“我”在一起。因为阿妈一直牵着“我”的手。阿妈在,所有不安、烦恼、孤单和忧愁,就都一扫而空。而唯余,高兴,自在,闲适,还有舒服。
你应该看出来,在这一篇文字里,吴然以一个成人的视角写出一个孩子简单的快乐和质朴的幸福。诚如你之所见,重要的不是“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闻到什么想到什么,而是“我”可以活蹦乱跳地和阿妈在一起,自由自在和阿妈一起回家,快快乐乐和阿妈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但所谓幸福,也许不是你去了哪里,而是你和谁同行,你和谁待在一起。这个道理,在吴然先生还是一个小娃儿的时候,他便已然知晓、懂得,并深深地体会到。
那么,聪明的,你有多久没有和孩子一起“走月亮”了?
我们有理由相信,正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个“很晚”“很晚”上发生的“走月亮”的故事,才成就了《走月亮》这一篇文字,成就了吴然笔下和记忆中那么多的类似于“走月亮”的故事,最终成就了吴然今天的这个样子而不是别的什么样子。毕竟,即便生活一度贫寒,但阿妈一直在,温暖一直在,浓浓的亲情一直在,深深的母爱一直在。
和孩子们一起学习这篇文字的时候,说到动情处,我情不自禁问孩子们:还记得最近一次爸爸或是妈妈牵你的手是在什么时候吗?当时你什么感受?
有孩子说,最近一次妈妈牵我的手就在昨天晚上,妈妈牵着我,我牵着弟弟,我们一起在小区里散步,我感觉很幸福。
有孩子说,最近一次妈妈牵我的手是在开学前线上学习之前的一天,妈妈牵着我和弟弟,一起去玄武湖公园里玩,当时我感觉很开心。
有孩子说,最近一次爸爸牵我的手是在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晚上我作业做完了,他牵着我在小区里溜达,我觉得我很幸福。
……
我不知道,这些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我所知道的是,当下他们活泼,开朗,健康,常常笑容满面,一脸的阳光。尤其当他们迫不及待立起身来与别人分享的那一刻,我明明看到他们的眼睛、脸上和身上都有一束光。
忍不住想:一个每天被爱包围的人,命运会有多坏?
吴然先生是这样过来。
想我儿时,也是这样过来。上学时上学,但放学一定迎着父亲母亲从田地里顶着星光踩着泥泞归来。及至周末或是放假,也一定起早摸晚随了父亲和母亲一起下地,帮着打打下手。那时的生活,现在想来不可谓不艰苦,但那样一个年纪,对于所谓苦痛与辛酸却并不敏感。相反,印象深刻的是,每个早晚总是乐此不疲,每天都过得欢天喜地。
哪有什么奥妙,不过是在一起,和父亲在一起,也和母亲在一起。
想必吴然先生也说不好母亲曾教给他什么。至于我,我也记不起父亲母亲曾教给我什么。但是,尽管经历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些儿时的每一帧画面俨然就是一部电影的一个个片断,它们一直在上演,一直延续到今天仍旧在上演,从未淡去,从未谢幕。
所以呢,也许我们都应该常常去牵一个孩子的手去“走月亮”。
不为积累什么写作的素材。不为什么名目繁多的嬉戏玩耍。也不为从这个过程中有意索取什么。若是非得整出一个意图,那么,就权当我们只为享受那一刻的温柔与想念,为生命奠定底色。
有个句子怎么说的?
“让我们分出一点时间,做一些看似无关的善事,也许在某一个节点上,就会满载而归。”
所以呢,你有多久没和孩子一起“走月亮”了?
一等父亲,二等教师,三等写作者。无所谓追求,简单生活,简约工作,致力于做更好的自己,做尽可能多的让世界变得更美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