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药剂乃灭绝师太

小区隔壁为一车场,满停待售车辆,车场与外界铁网相隔。夏日里,葎草蔓延,爬满篱墙,为满目的水泥灰色,频添一丝盎然。今年,车场改换东家,野草萋萋时,不知喷洒了什么农药,使之半高植物,悉数枯黄,顿失生机,留下寸草不生赤土一片。草木绝,其间藏匿的黄鼠狼、刺猬遂失去踪影,秋虫也不再鸣唱。
怀疑其使用的是枯叶剂,当年越战时臭名昭著的那种,其后遗症几十年难以消褪。“破坏建设绝然两事也。建设之事,资于经验;破坏之为,由于血气。以破坏当建设,则啧啧大乱”,严复所言甚是,车场里的所谓建设,看上去无芜整洁而已。技术把人孤立于生命之外,可不可以不这样,生之可忧,死之可怖,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者取利为本性,但不可无义。天地伊始,大概就是生命对生命毫无偏见,彼此同生并存、相依互助的样子。
昔时无论贵贱,无论中西,人人身上附着虱子,蜷缩街头的乞丐自不必说,起居庙堂的皇上也不例外,以致设有专门太监负责日常清理。然除山中虎易,除衣中虱难,彭乘《墨客挥犀》中有一段现场感极强的文字:某日王安石与皇上探讨公务,“忽有虱自荆公襦领而上,直缘其须。上顾之而笑,公不自知也。”篦子的发明,为的是防头虱,倘若皇上提示荆公,或会囊中取出,及时梳置。以为北方人睡土炕,适其寄生,其实南方人躺木床,也难避免。钱穆《师友杂忆》记一窘事,一次至老师家作客,师母“抚余肩,拉余手,摸余头,忽在余头发中捉得一虱。此事乃使余羞涩俯首,终生难忘”。以趣事记之,作为生活一部分,不觉其意外,只觉其不适。作为无条件的接纳,“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烟火人间,不必羡慕谁,不必嘲笑谁。
清空往事,不是忘却所有,此事经不住想象,笔者好意思提,读者未必喜欢听。化学药剂是真正的灭绝师太,记得虱子的消失,是在洗衣粉、洗头膏、敌敌畏、六六粉广泛使用之际。欲洁何曾洁,出差归来,难免还会沾染回一些,那是七十年代后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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