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魂魄 ——俞天白长篇新著《天地蛋》问世
(按)著名作家俞天白年内新著《金银坞》有幸让我先睹为快。在阅读过程中,不由得想起他在16年前的另一部新著《天地蛋》------
著名作家俞天白的长篇小说《天地蛋》近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
这部七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是俞天白费了整整五年,重写六次,从一百多万字压缩删改而成的,是他三十余部中长篇小说中,费时费力最多篇幅最长结构最为宏大的一部作品。
小说以中医师楼独清作为人物线索,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国与世界的风云变幻作为背景,横跨浙西乡镇,县城,上海,香港和昆明等辽阔地域,刻划了从上海纺织巨头、金融家、大学教授、流氓政客和县城的小企业主和地痞恶棍,以及质朴勤劳的山村农民,直到日本军国主义者百余个不同身份和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
小说主人公楼独清诞生于十九与二十世纪之交,被五四运动所激荡,以激进的反封建战士的姿态,走上了社会舞台。然而革命并非如想像那样花红柳绿,因守寡的母亲和贱民“小姓”私通,因被称为婶婶、素有“西门外头牌女人”之称的染坊老板娘秦素兰的勾引,使他无法摆脱社会舆论与传统观念的重压,不敢面对他与秦的私生子,堕入妓院,鸦片馆等自戕自毁的岐途;觉醒后因行为激进,被作为共产党员通缉,逃亡到上海,结识纺织巨头的千金、地下党联络人孙蕊露,适逢孙的丈夫在苏区作为取消派被镇压,他在安抚她的过程中,发生肌肤之亲,使孙成为了秦素兰以后的又一个情人,而且也使她怀上孩子,嗣后成为了孙的第二任丈夫、金融巨头葛鲤庭的长子;因未能与孙蕊露结为伉俪,他在感情的巨创的日子里,与革命家汪涛的小褓姆冯引驹,一个纯粹的文盲,结成了夫妇,生下了两个儿子,抗日战争爆发,他携妻挈子逃回到了自己故乡。
小说就在楼、冯(秦素兰)、孙(葛鲤庭)这三个具有亲缘关系的家族、在上海、县城和山乡三个不同地域展开,在多灾多难的中国大地上,演绎出发生在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上的血与泪,生与死,亲与仇,爱与恨、歌与哭,成功与失败等错综复杂的故事,对二十世纪作出了沉重而深刻的反思,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在王权之上,革命之上,人世的诸如金钱、情爱以及人心的无限仁慈之类的问题之上,还有对人的生命的尊重,和人应当获得的尊严,呼唤着重建人类特有的尊严是多么的需要和迫切。
小说人物形象极其鲜明,楼独清、秦素兰、孙蕊露、葛鲤庭、冯引驹等社会地位迥然不同的人物的个性与内心世界都有深入的开掘,还因为它揭示了从未在文学作品中触及的中国传统文化领域,比如,对生活于中国南方的世袭贱民“小姓”这一社会群体的描绘与渊源的追溯,从而使小说显示出历史的纵深感和厚重的文化内涵,更因为作者是日寇细菌战的幸存者,对日本军国主义者野心与残酷的展示,使阅读体验,绝非惊心动魄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小说在构思上也是匠心独具的,看来荒诞怪异的情节安排,给人哲理的思考是隽永而丰富的。比如,作为书名并贯串小说始终的“天地蛋”就是一例。读完小说才会明白,“天地蛋”不是蛋,是石子,是那种从山涧溪谷冲出来,历经激流砥砺磨刷得光溜溜圆滑滑的鹅卵石。在这部小说所写的婺溪两岸,它是可以当菜肴上宴席的东西,并给了这颗鹅卵石作原料的菜肴很多名称,“天地蛋”只是其中一种。道家叫它为“清虚境界”,送进口里嘬它,可以获取以柔克刚、天地为一的生命体验;在妓院的风月场里,被称为“风情万种”,为那些初涉青楼的公子哥儿开启情欲;而贫苦百姓却叫它“天地蛋”,用它苦渡荒年,所以也称为观音菜。楼独清利用它,逃过几次生死大劫难,并从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此书的作者却通过这颗看似普通,听来怪异,说来却又那么熟悉的“天地蛋”,对刚刚消逝的那个沉重的世纪与世纪的沉重,作了艺术的概括;是对人类,尤其是对中国人,对人性,对人生的深度透视;自然,也是对于未来世界,对新人类的叩问,以叩问所作的迫切而热烈的呼唤。
作家俞天白素来关注现实,并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他说:“我是一个密切关注现实并恪守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作家。从《吾也狂医生》为首篇的中国知识分子命运的长篇系列,到《大上海沉没》为第一部的大上海命运的长篇系列的写作过程中,始终在酝酿这部《天地蛋》的创作。因为,这部小说反思的是二十世纪,关注的是整个人类的命运,规模宏大,时间跨度大,人物众多,事件复杂,涵盖面宽广,可以说,我以前所写的几十部小说,都是为这部小说作准备的。”小说是在即将告别二十世纪的那个冬天动笔了。当时起名为《世纪愚言》,以后又改为《人之初》,最后才定名为《天地蛋》。俞说:“书名不管怎么变,都是希望突出一点:人,应该尊重人的生命,获得人应该享受的尊严。”
中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王锦园先生,现任职于美国马里兰大学。他看了此书后认为:《天地蛋》与俞以往的写知识分子的小说有很大不同。俞的以往作品,贴近改革开放的旋涡,思索时代提出的尖锐问题。而这一新作,从五四运动写起,跨越一个世纪,以一个正直的,曾为人民做过许多益事,但是被长期不公正对待,打入“另册”的小人物楼独清为贯穿全书的主人公,以浙西山区农村和上海为主要背景,展开了广阔的历史的生活场景。历史的纵深,是这一部小说的显著特色。新作的焦点是知识分子命运的坎坷。
王先生在给俞天白先生的信中说:“中国知识分子的坎坷命运,在时代的激流中,似乎是一个不起眼的泡沫。政治家可以声称这是历史的无奈。在二十世纪的中国大陆,难道还见得少吗?你的小说把他们塑成一个个血肉饱满的艺术形象,让读者在为这些人物的命运感叹的同时,反思这一个世纪的中国历史,反思伟大的革命变革中长久没有绝迹的“左”的路线及其惨痛的损失。“左”字当头,宁“左”毋右,最直接最大量的受害者是知识分子,轻则不予重用,重则戴帽上枷,打入另册,甚至肉体上消灭。我们不应忘记,革命事业的曲折发展,是以许多知识分子的悲剧为代价的。幸运的是,今天的中国,正在用实际行动纠正多年来的“左”的路线。文学家用艺术形象对此作出的反思,无疑是一面意义深远的明镜。————《天地蛋》新的书名奇特,不读小说不解。读完之后,却禁不住象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噙住这“天地蛋”,细细地反复品味。小说尾声,那颗经火化而更加晶莹的天地蛋,化为一个新生儿。我想你是用天地蛋象征中国知识分子刚正不阿奋进不已的魂魄,而这魂魄不会因被打击,被迫害,被侮辱而变形消失。”
2004年4月16日
——发表于2004年4月22日《东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