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徒弟 饿死师傅?——听师徒俩的《三娘教子》

(摘自《旗亭下马的博客》)

《三娘教子》中的老薛保,马派应工居多,言派的,也算有名。“劝三娘”这个一分多钟的小段,开始听的是陈圣杰的。他是任德川的弟子,还曾受张少楼指点,在2012年青京赛上,以榜眼身份摘得老生组金奖。可以说是中青年一代言派中,被寄予扛鼎厚望的人。这段是他在2011年五四青年节演唱会上唱的。初听他唱,觉得还不错,言味儿足,嗓子也给劲儿。但听了他师傅任德川的,觉得高下立见。

任德川的这段《三娘教子》是2010年重阳晚会上唱的,那年他68岁,大概和剧中老薛保的岁数差不多,演起来很贴合,自然地就进入到角色中了。虽然人近古稀,嗓子和中气都有些不给力,不过,师傅的里面,有人物,有感情;徒弟的,还是大路货多一些。
       比较这两个小段,说说师傅的好儿。

所谓有人物,有感情,是任德川的里面,能见一个情真意切、苦口婆心的老忠仆的形象。

这段的核心或领纲,是第一个字——“劝”。把这个字吃透了,再唱这段,就有了情感和人物的底色。主家败落,只剩下主母、小东人和薛保还一直苦守着。主母和小东人呛火,死去活来的,老仆人出来劝和。这番劝,一定要符合老仆这个身份,符合了,像了,就容易打动人。
      老薛保的劝和,情绪上,一定要情真意切,要真有一种长辈看到晚辈打起来了,那种心痛,那种义不容辞的劲头儿。而不是轻描淡写的,广播里知心大姐那样的浮皮潦草。他没什么学问,也不会像心理专家那样头头是道,就是从身边这个家门中切身的小道理出发,真情实感,苦口婆心。

第一句“劝三娘,休流泪,莫要着恼”。觉得师傅和徒弟的最大不同:师傅的,虽然是在唱,但那种娓娓道来的感觉,更像是在你耳边说,劝说。而徒弟的,还是在演唱。这种效果,任德川主要靠轻重缓急的错落安排去达到的。
       比如,“劝三娘”几个字,总的来说,是比较高亢、激昂的,因为要表达薛保初入战团,恳切、激动的心情。但是,三娘的“娘”字,一出口时,又是很柔和的、委婉的,和之前的“三”字,以及“娘”字出口之后的一番拖腔,前后都形成鲜明的对比,像两峰之间的谷地。有了这个低点,这句就生动、活起来了。不但增加了顿挫,而且也更符合老仆的身份——再激动恳切,和和主母说话,也不能一味高声大气。听陈圣杰的,娘字一出口,没那么低柔,后面的拖腔,更加嘹亮激切,听着就有点不像在“劝”三娘,倒有点“训’三娘的味道了。

第一句精彩处,在“休流泪”。
       休——流——泪,三个字各有各的安排摆布。“休”,出口比较坚决果断,“流”又非常委婉。这种强弱的对比不但好听,而且非常生活化、口语化,像一个人在你耳边诉说。假想一下,如果我们劝身边正在哭哭啼啼的人:“别——哭——了。”想想,那个语气语调,是不是会和他唱的有点点像呢。“泪”字的几个转折,也有这种效果。“泪”字一出口,有些加重,中间的拖腔,轻柔起来,最后收腔的时候,又加快加重了。配上任德川的表情,真像家里老人,在一旁有声有色有表情地劝解你:掉什么眼泪么,一点都不值当的啊!苦口婆心,溢于言表。
       听陈圣杰的,似乎那些该轻该重的地方,也都有所注意,但为啥就没有感受到他传达出那份情感呢,大概,品到细处,就在毫厘之间,有了那一丝一毫,就有感受,缺少那一丝一毫,就是大路货,规矩平实而已。
“莫要着恼”同理,不再赘述。

更动听的出现在最后一句:“还需要轻打轻责你饶恕他这遭,下次再不饶。”
听徒弟的,这句基本是同一种轻重缓急的节奏下来的,没什么变化。而师傅的,细微的变化,体现出精心的排布和对人物的理解。
       从“轻打轻责”开始,老薛保的语气,开始放柔和,仿佛一个顽童就在手下,高高抬手,轻轻落下,体现老人对孙辈的袒护之情。“你饶恕他这遭”依然是轻柔和缓的,因为这时主母正在气头上,薛保是在给倚哥求情,不是倚老卖老地指手画脚,所以要低着声,陪着笑,甚至是在哄着主母消气。特别“这”的“遭”字,仿佛在头上轻轻挠了一下,拂了一下,全是商量、求情的语气。
      但到了“再”和“不饶”的“不”字,忽然斩钉截铁起来。须知,这后面的几个字,是说给一旁的倚哥听的。对小孩子,护是要护,但吓也是要吓的,不然,总笑着脸说,他会涨行市。说到“下次再犯”,就要板起脸来警告他:“如果再闹,削你!!”当然要坚决果断了。

这样轻重缓急、错落有致的安排,不但字字送听,而且人物栩栩如生。让人不自觉地回到了童年,顽皮胡闹,惹得麻麻生气了,要挨揍了,这时爷爷或者奶奶出现了,他们既护着你,又“熊”着你。一场危机就这样过去了。想到这些,会不会有一丝的恍惚和感动呢,对眼前的这个演员和这段唱,也就有了不一样的体会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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