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纪事」2014,“别逗了”

(1)

李保宁越过鼓组的缝隙、艰难地抵达属于他的凳子,开始安装镲片。宋昂半跪在地上,串联着几天前临时凑起来的五只单块效果器。我按下贝斯音箱的开关、弹拨几下,并不自知从那里传来的低音有多么的浑浊。老板刘昊闻声从舞台边缘的吧台探过身子:他拧了拧贝斯音箱上的几只旋钮,声音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清晰多少。调音师走过来检查我的效果器,自言自语道:“压缩?没啥用... DI?也没啥用...”

「新青年」,第一次在北京演出时的身份
这是SCHOOL酒吧的舞台,我们带着三只发懵的脑袋结束了试音。一个小时后,孤独的利里乐队将在这里开始北京的第一场演出,也是第一场在所谓正经「摇滚场地」的演出。它是一个熟识主办方的朋友促成的。此前的一年多里,我们三人分居北京和济南,有一搭没一搭地聚首、排练、坐井观天,从未料想过「登上北京舞台」的日子竟来得如此之快,更不曾想象邀约还不止一场。借宋昂来北京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时机,我们把成立来仅有的五首原创歌曲排练了好几天,并临时准备了一首对德国乐队CAN的翻唱充数。

2013年底的一次排练

当晚的演出原定有三支乐队,其中一支因临时解散而缺席了。我们站在酒吧门口写有乐队名字的标牌前,猜测着往来的零星路人中谁会驻足并拐进来看看。可这不过是一个临近年关的星期四冬夜,真的会有人燃起莫名的热情、穿过寒风来听两支闻所未闻的学生乐队,并为此付出30元门票吗?终究是两支乐队的六个成员和各自的若干朋友,构成了当晚彼此的主要观众。

School酒吧,演出前

登台前我们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几听啤酒试图缓解紧张。期间我一直对着手机屏幕记忆歌词——那是当天下午出门前从一本《顾城诗选》里随便摘抄的一些句子堆砌而来的,用以填满一首草草写就的半成品曲目的唱段(几年后,《半成品》成了这首歌正式的名字)。
没什么意外,所有临时拼凑的段落在登台的瞬间全部破碎掉了:当第一声鼓被敲响,一大片混沌与噪音的化合物骤然淹没了耳朵,腿开始跟着地面一齐颤抖。我后悔登台前没把自己灌个酩酊大醉,就像许多关于传奇乐队们混乱首秀的故事里记载的那样。我木然地弹唱着,在几次分神去盘算「那些在台下交头接耳的人们究竟是怎样嘲笑我们的」这件事之后,演出竟已结束了。
我们回到台下,另一支乐队登台。他们要比我们从容得多,歌也更加完整清晰。李保宁转身对宋昂说:“你听听他们的效果器是怎么调的,一会去问问人家!”宋昂沉默。演出结束后,我们两支乐队平分了100元的报酬并互相夸赞了几句,寒暄着日后有机会再一起演。后来他们更换了一些成员和名字,并最终确定为Future Orients。
这场演出中的翻唱曲目视频
(2)
第二场演出在隔天的XP俱乐部,一个因坐落有「兵马司唱片」而被我们仰望的地方。演出前,我对前一天的那首翻唱效果深感不满,坚决不想再唱第二遍;李保宁则觉得开场曲(后来叫做《向下》)也不怎么样,建议拿掉。这样一来,我们只剩下四首歌可以演了。没所谓的,反正当晚足有四支乐队,反正我们也没指望还能再来这里演上一次——只要留下舞台的照片,只要把它们发到「人人网」上向大家宣告“我们在北京的Livehouse演出过了......” 还不够吗?
想象自己是真正的Shoegazers
买票来的观众显然比昨天多了一些,但站在舞台上的我们似乎比他们移动的更少。相较摇滚场地,这里更像是一个客厅,陌生人家的客厅。三个人垂着脑袋局促地演奏着,不到十五分钟,四首歌就全部展示完了。
“你们演得真棒!”即将登台的爱尔兰人董默涵在休息室门口称赞道。
“别逗了!”李保宁脱口而出。
董默涵被这意外的回复搞得不知所措:“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演出尚未完全结束我们就悄然离开了场地,没有多留一会儿和谁再喝上几杯,一如现在的习惯。从XP里渗出的音乐声越来越小,我们走到路口,心照不宣地等待一辆出租车的到来:它会载我们去鼓楼Mao Livehouse对面的南疆餐厅,我们早已商定好要去那里,去践行一场传说中「北京乐队」在演出结束后必须要经历一次的仪式。
这是孤独的利里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已经差不多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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