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作品】韩彩英 | 爱在思念里安家
爱在思念里安家
◎ 韩彩英
老公查出来绝症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善意提醒我:“别再折腾了,尽量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一些吧。”
我哄骗他:“医生说你平时缺乏锻炼,胰腺出现了炎症,定期复查按时吃药,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
然后,我把所有药物的外包装剥下扔掉,并告诉女儿:“爸爸最近生病了,不要惹他生气。”
他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以后我要加强锻炼。”
从那天起,他每天傍晚都骑着自行车载我去附近广场骑几圈,我坐在车后座上搂紧他的腰。
“平时光忙着赚钱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浪漫浪漫了。”我在他的身后听着他的絮叨,无声地哽咽着。他身体越来越弱,没过几天就支撑不下了,终于有一天我们连自行车一起摔倒在地。
“亲爱的,摔疼你了吗?都怪我,你看我多没用!”
“没事,锻炼锻炼就好了!”
我怕眼泪掉下来,尽力把头仰起来。
过了些时日,他病入膏肓,再不能出去了。夜里睡觉总是紧紧握住我的手:“老婆,别松手。”
我就握着他的手,整夜不松开。
那时,年的气氛还很浓厚,我望着窗外绽放的烟火,听着爆竹炸裂的声响,感觉一切都像梦一样。
弥留之际,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我问他:“你跟我这么多年有遗憾吗?”他说:“有!我今生唯一的遗憾是应该在18岁的时候死去,这样就不会害了你。如果有下辈子,你等着我,我们还做夫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们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记得恋爱的夏夜,我们牵着手在河畔散步,微风徐徐,星光闪闪。
我说:“星星好像在说话!”
他笑了:“嗯,它说我爱你!”
我说:“你听, 小虫儿唱得多好听啊!”
他说:“嗯,它在唱《地老天荒》。”
我说:“你闻,有花香!”
他说:“嗯,花儿也为你开放。”
我笑了:“你今天怎么这样会说话?”
他停下来,抱着我认真地说:“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说你爱听的话,一辈子不让你伤心,一辈子不离不弃,一朝一夕我们都在一起。也许我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一定会把我最好的给你。”
那时,没有玫瑰也没有钻戒,只是一瞬间,感觉心里有一根弦被拨动地发出清脆的回响。
那时候风很软,夜很短,梦很长。
刚结婚那段时间,总觉得不适应,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后悔过为什么这么早这么轻率就把自己嫁掉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我感觉到了他的好——吃鱼时,他会帮我把鱼刺挑出来;吃坚果,他会帮我剥壳;夜里冷,睡觉时他会先把我脚捂热了再去睡,晚上还要起来检查看我有没有蹬被子;看电视,他会一边看一边帮我修手指甲和脚趾甲;猜拳的时候,他开动脑筋让我十次猜拳十次赢;做错了事,他总是宽慰我说:“学经验嘛,别在意什么对错”;工作不开心,他就说:“不开心就不做,我能养活你”......我像一个孩子被他宠爱着。多年以后,女儿回忆起来总是有些醋意地说:“爸爸对你的爱胜过我好几倍。”
纳兰性德的词中有一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那时的我也总以为不过是生活中的平常事,现在想来,多年坚持做平常事该是多不容易的事。
他去世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和女儿已经入睡了,我朦胧中看到他立在床头,不,应该是“飘”在床头。那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有那么悲伤的表情,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要溢出来的悲伤和不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哀伤。就那样一直默然地望着我们,然后说:“老婆,给孩子盖盖被。”我“哦”了一声,翻过身给孩子盖了盖被。
从那天起,我相信一定还有另外一个空间,是一个不再和人世有交集但是却有牵挂的空间,是一个遥远得无法企及的空间。
那天,我又做梦了。梦到我穿着软软的布鞋,宽宽的棉麻裙,向他走去。
他在夕阳的河边柳里,站成一幅画,温暖的笑容映在水波里。
他伸出手,远远地,远远地迎着我。
我拨开一丛丛的波斯菊,眼眸里印着久违的惊喜:是你吗?亲爱的,这么久,你去了哪里?
那云飘过了几程?那花开了几季?我以为他不再回来了,原来他一直在,一直在岁月里,那么温暖,清晰如昨。
【 韩彩英,金手指写作网校第四期学员,此文已发表于《莫愁·女版》2018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