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纷呈的华州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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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纷呈的华州戏

作者 刘正军

我的家乡华县,位于关中通衢、陕晋豫要冲,是春秋时期郑国所在地。在这独特的地理历史条件浸润下,华县民间戏剧一直非常繁荣,流行着秦腔、迷胡、皮影、秧歌、花鼓等多个民间剧种。长期以来,这些剧种水乳交融,相映成趣,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及浓郁的艺术气息,使我县成了全省的文化大县、戏剧之乡。

2015年在华县举行的“秦腔自乐班大比拼”

这独特的氛围又感染了我——陶冶了我的性情,培养了我的情趣,使我从小成了一名戏迷。以至于今,无论在什么地点,什么场合,只要一提起地方戏,我便忍不住会打开话匣子,对大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首先说说秦腔。

秦腔俗称乱弹或桄桄子,是源于陕西和甘肃一带的老剧种,被誉为中国“梆子”腔的鼻祖。曾有人概括,它“形成于秦,精进于汉,昌明于唐,完整于元,成熟于明,广播于清,几经衍变,蔚为大观”。就连闻名遐迩的京剧、豫剧、晋剧、河北梆子等,也多是秦腔的衍生物。秦腔不仅是我省的主要剧种,更是华县的主要剧种。其唱腔的显著特点,是粗犷、豪放、高亢、大气,极具震撼力。是一种豪气冲天的大秦之音,非常适合表达秦人的性格和特点。它最重要的品质是具有生命的活性与率性,高亢激昂处,从不注重外在矫饰,只完整着生命的呐喊——特别是花脸行当。据陕西戏曲研究院原院长陈彦介绍,一著名“黑头”演员清晨来河边遛弯,但见岸柳成行,鸟语花香,忍不住唱性大作,然喷出了一句“呼唤一声绑帐外!”谁知此时他脚下一只正在聚精会神向对岸张望的黄狗,被身后突其如来的“惊雷”吓得猝不及防,一个跟头栽进了河里(详见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的陈彦《坚挺的表达》2012年3 月第1 版第7 页)。秦腔之威力,由此可窥。正因这个原因,秦腔深受陕西乃至西北民众的喜爱。

史载自明清以来,秦腔就在华州广泛流行,乡间自乐班异常活跃,尤以清乾隆年间为甚。那时凡有庙会、祈水、酬神之类的活动,必演秦腔助兴。华州民众对秦腔极度热爱,甚至不惜为之折腰。据陈彦院长介绍:在历史上,清政府曾“视异常率性本真的秦腔为粗俗、不洁,不仅弄权,而且动武,先是不许秦腔在京城演出,只让在京郊流窜,后来干脆赶出京师,并命令严加禁止演出与传播,秦腔艺人被卖身为奴,其子孙三代不得应试。时有陕西华州一秦腔‘大腕’,因中举而头颅被‘喀嚓’,诸多‘粉丝’为其鸣不平悉数遭‘严打’”(见《坚挺的表达》第2页)。华州民众对秦腔的热爱与执着,由此可见一斑。

20 世纪50 代初,为配合土地改革、抗美援朝、农业合作化运动等,县内民众自发成立了一大批业余剧团或演出团体,如郭村剧团、时村新生剧团、东阳江村剧团、下庙文工团、西关宣传队、少华中学演出队、咸林中学演出队等。1952 年,以高塘和西关宣传队为主,吸收外区一些文艺骨干,成立了华县联合剧团(业余性质),参加了渭南专区的文艺汇演。1956 年元月,县上以联合剧团为基础,组建了县级专业剧团——华县剧团。该团成立后,立即招收了70 多名学员,省文化局也从易俗社调来导演贾忠民,教练王仁民、吕成俗,学员屈玉芳、席养民等7人以示支持。之后剧团相继排演了《铡美案》《三滴血》《软玉屏》《夺锦楼》《葫芦峪》等传统剧目,在县内把秦腔推向了顶峰。1957 年,该团自编自演,创作了大型秦腔神话剧《山塌金斗王》。

此剧由华州辛庄乡南吉村吉子正编写,以明嘉靖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二(1556 年1 月23 日)的华州大地震为背景,塑造了丫环、少华山道士、地主金斗王等一大群鲜活的神话人物,揭露了封建地主阶级的贪婪与残暴,反映了农民反抗阶级压迫和阶级剥削的强烈愿望,揭示了封建地主阶级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主题。该剧上演后曾在省内外名噪一时,极大地推动了秦腔艺术的发展,并使华州的戏剧一举跃入历史的巅峰。

“文革”期间,戏曲活动受到严重冲击,出现了“样板戏”一花独放,传统剧及历史剧百花凋零的景象。“文革”结束后戏曲得以复苏,县剧团很快恢复上演了一批传统戏和历史剧,并自编自演了秦腔现代戏《渭华起义》和秦腔神话剧《乌龙山》。广大农村的秦腔业余演出活动,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目前,戏剧这种形式虽因电视、电脑、网络等媒体的影响,市场已经大大萎缩,但群众自发性的演出活动,依然长盛不衰。每逢红白喜事多演秦腔助兴的民间习俗,仍是全县城乡群众文化生活中的一道亮丽风景。

其次说说秧歌。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前,在渭华交界的赤水河流域,曾流传着一个当地民众耳熟能详的民间小戏——秧歌戏(又称布衣戏)。赤水河流域自古水源丰沛,水田密布,盛产水稻,这种“江南水乡”般的自然环境和当地深厚的文化底蕴相融合,孕育出了这个剧种。

华县秧歌剧照(辛村高家组高振强摄)

它的流传范围,主要是华州的赤水镇、高塘镇、东阳乡,以及原渭南县(今临渭区)的崇凝镇、程家乡。其中以华州赤水镇的郭村、蒋家、南北会,以及东阳乡的江村最为有名。顾名思义,秧歌本是古代劳动人民在水田插秧时,为消除疲劳唱出的一种民歌,后来逐步称之为“秧歌”。它开始只是农民在劳动或休息时的即兴演唱,之后发展成农闲或节庆时的一种娱乐形式。其演出方式最初是“地摊子”,演唱也比较简单,只有锣鼓镲间奏,没有弦乐,和“东北二人转”颇多相似,可以说是“陕西二人转”。演唱时敲敲唱唱,唱唱敲敲,主要特点是“敲得快、跑得快,不敲不跑唱起来”。后来在漫长的岁月中加入了弦乐,群众也尝试用其表演一些简单的生活故事,最终形成了有歌有舞的秧歌戏。

长期以来,对于此流域的秧歌戏如何命名,一直颇具争议——渭南人称它为“渭南秧歌”,华县人称它为“华县秧歌”。在现实生活中,两县历来都是“各定各的调,各吹各的号”。细想起来,都有一定道理。但对于同一文化遗产,总不能长期在命名上各自为政吧。于是1957 年,省艺术馆在渭华两县挖掘整理秧歌戏时,为了解决问题,决定将其定名为“渭华秧歌”。但一些华州人士认为,从历史角度讲,此秧歌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考虑到民国以前,渭华皆为古华州属地,因之将其命名为“华州秧歌”则更为确切。目前在华州,《华县志》是将其记作“渭华秧歌”的,而民间则是随意称谓了,或“渭华秧歌”,或“华州秧歌”,或“华县秧歌”。

秧歌戏的曲调委婉悠扬,欢快流畅,表演上的显著特点,是把秧歌的扭摆动作糅合在戏曲程式之中,显得活泼明快,因此最擅长表现喜剧内容。如《石榴娃烧火》《小喜接妹》《卖杂货》等,都有强烈的喜剧效果。另外,秧歌戏最初并无剧本,只是艺人们的即兴演唱,后来经过不断完善,才形成了一些比较完整的剧目。每折戏一般由两三人演唱,角色以小旦、小生、小丑为主。化妆也很简单,有啥穿啥,扮相为是。表演动作除简单“8 字”步、套脚“8字”步、贴身花子外,多是演员根据角色、剧情即兴发挥,所以演出方便。经多年挖掘,目前华州秧歌的剧目约有40多个。从这些剧目的内容看,华州秧歌具有明显的进步性。在男女授受不亲、交往缺乏自由、婚姻不能自主的社会形态下,它大胆地歌唱婚姻自主、恋爱自由,有一定的反封建意义。如《四哥熬活》,表现了一个有自由思想的女子陆里华,爱上了熬长工的四哥的故事,反映了男女青年渴望婚姻自主的强烈愿望。在《打补丁》中,剧中人唱出了“手拉手来肩靠肩”,直接向封建礼教发出了挑战。正因如此,一些俚语便不胫而走:“秧歌戏,真怕怕,把大姑娘看成了娃他妈,寡妇看了要改嫁,媳妇看了敢吵架(指敢于和婆婆论理)!”

赤水镇的蒋家,是有名的“秧歌窝子”,其自身的传统曲目就有11部之多。在赤水北片,早就流传着“蒋家的秧歌白家的船(指跑船)、郭家村的曲子(指迷胡)唱不完”的说法。当年蒋家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儿童,一般都能哼唱几句秧歌戏;有艾志英、蒋忠明、蒋恒顺、蒋德茂等几位有名的秧歌老艺人。他们排演的《偷荷包》和《赖宝吃面》,20 世纪50 年代曾风靡赤水。特别是《偷荷包》,剧情完整,故事性强,音乐婉转悠扬,细腻动听;主人公三娃(艾明辉饰),诙谐幽默,活泼可爱,深得孩子们的喜爱。在《赖保吃面》中,赖保碗中那长长的“面条”(以白纸条做道具),在舞台上绕来绕去,令人眼花缭乱,常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1956 和1960 年,蒋家曾代表华县参加过渭南

专区的民间戏曲汇演。受蒋家秧歌戏的影响,附近一些村子也演起了秧歌戏,如辛村、郭家村等。特别是和蒋家隔河相望的辛村,原本是以演迷胡戏见长的,但后来也演起了秧歌戏,如《偷荷包》和《四哥熬活》。《偷荷包》的主人公三娃,是由常百善饰演的,给村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赤水镇郭村的秧歌也很有名,较有名气的秧歌艺人有梁化龙、樊怀玉、范志英、郑万龙等。2007 年5 月,华州秧歌列入我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梁化龙列入我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名单。近年来,郭村的秧歌戏曾多次在县市电视台播放。

1962 年,渭南县瑞泉中学高六五级赤水籍学生张玲言(三涨村人)、闵春女(水城堡人),把在家乡学会的《偷荷包》搬上了瑞中舞台,引起了师生们极大的兴趣。一连好多天,这充满浓郁地方风味的秧歌戏,都是广大师生津津乐道的话题。

赤水辛村常家组的刘忠智自小喜欢音乐,曾经当过音乐教师,是个民间戏曲爱好者。其义兄岳育民(岳家人,又名岳万堂),也是个戏曲爱好者。他俩对秧歌这份家乡文化遗产情有独钟,经常参加蒋家及我村的演出活动,做一些音乐方面的指导。从1954年起,他俩开始走访秧歌艺人,搜集、记录、整理这一濒临灭绝的民间文化遗产,足迹遍及赤水河流域。20 世纪50 年代中期,由他俩挖掘整理的秧歌剧《打补丁》和《偷荷包》,曾参加了华县民间艺术汇演和陕西省第三届民间音乐舞蹈汇演(1957 年),蒋家的蒋忠明、艾菊梅参加了演出,得到艺术界同仁的赞赏。1956 年华县剧团成立后,也立即排演了《偷荷包》。1980 年初,在华县赤水文化站的支持下,他俩按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将自己历年来搜集的秧歌资料重新整理,命名为《华县秧歌》,由华县文化馆史玉中作跋,赤水文化站油印。这本油印资料,收集了6个秧歌剧本和35 个秧歌曲调,是华县第一部较完整的秧歌资料汇编。这6 个剧本的名目是《偷荷包》《打补丁》《钉缸》《伍子胥过江》《送京妹》《小喜接妹》。至于曲调,限于篇幅就不说了。他们的工作,为后来发掘华县秧歌奠定了一定基础。20 世纪80 年代初,省文化厅在华县赤水公社召开农村文化站现场会,华县秧歌无疑是重头戏。台上演出的华县秧歌《卖杂货》原汁原味,别具一格,特具地方风味,油印《华县秧歌》在会上得以交流。这些都得到了与会人员的高度赞扬。也许是因油印《华县秧歌》有所流传吧,最近我在《秦腔俱乐部》网站上,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伍子胥过江》的小剧本,仔细一瞧,正是《华县秧歌》6个剧本中的一个,且明确署名是刘忠智和岳育民二人搜集整理的。

1980年赤水文化站油印的《华县秧歌》资料

目前华县秧歌的现状堪忧——除郭村尚有传人在不定期活动外,大多数老艺人均已谢世,后继无人的问题相当严重。如何继承发扬这一民间艺术遗产,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严峻问题。

最后说说花鼓。

花鼓是华州秦岭山区的一个小剧种,主要流行于金堆地区。金堆花鼓与商洛花鼓同属一个体系,最迟是在清光绪年间由湖北经商洛传入的,系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它的唱腔曲调来自民歌和各种民间说唱音乐,是人民群众自创自娱的一种艺术形式。演出过程中它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开门叫(也叫打开场),二是唱本戏,三是扫场子(即尾声戏)。金堆早年的花鼓戏,除在当地演出外也在塬区和平原活动,曾赴洛南、大荔、渭南演出过。1958 年底,罗柳业余文工团创作演出的花鼓戏《花都新春》,曾参加渭南专区的文艺调演,获得了创作奖和演出奖。1977 年春节期间,我刚调入金堆东坪学校任教,就有幸观赏了当地演出的花鼓戏《穆柯寨招亲》。在我的记忆里,这出戏从道白到唱腔,全系商洛韵味,与关中风格相去甚远,若不是原先就知晓剧情,是全然听不懂的。目前花鼓戏只是以清唱的形式散见于金堆地区,已根本看不到当年那样的演出了。

华州的这三个剧种源远流长,多姿多彩,但在华州皮影及东路迷胡面前,却是“小儿科”了。特别是华州皮影,驰名中外,堪称一绝。这里鉴于篇幅,就不多说了,后面另文介绍吧。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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