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女票再考你色号,你就大声回答:“骨螺紫!”
今天,各种颜色的服饰和令直男们眼花缭乱的各式色号的口红,都为人类这种爱美的生物增色不少。这一切,都得益于合成染料技术,通过它,人们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合成出任何一种颜色。
不过在合成染料技术还未大行其道的过去,人们的生活似乎也并不单调。来自矿石、植物、动物和其他的天然染料也在努力地丰富着旧时人们的色彩世界。今天我们要介绍的,就是能生产大名鼎鼎的动物染料“骨螺紫”的几种骨螺中,较为重要的一种——染料骨螺(Bolinus brandaris)。
染料骨螺。图片:Guido Poppe / gastropods.com
海中“刺头”
染料骨螺隶属腹足纲新腹足目骨螺科,该科的贝类以造型浮夸著称,染料骨螺自然也不可能是那种“平平无奇”的相貌。染料骨螺壳长可达60~90mm,并不十分长的壳近一半被底部细长的前水管沟占据。染料骨螺的壳面呈金黄色,螺壳上具有许多突出的尖锐棘刺,一副不好惹的刺头模样。
被锤一下应该很疼。图片:idscaro.net
染料骨螺分布于地中海沿岸及其毗邻的东北大西洋沿岸的葡萄牙及摩洛哥,主要生活在水深0~200m的沙质及泥质海底。它们是海中贝类的捕食者,主要以一些双壳类、腹足类及藤壶为食。
染料骨螺的分布。图片:aquamaps.org
染料骨螺有着周年性的产卵周期,每年4月到7月是它们的繁殖期,届时染料骨螺们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浅水的潮间带,以赴这场繁殖的盛宴。染料骨螺为雌雄异体,雄性骨螺的性腺成熟会比雌性骨螺稍早,以适应它们体内受精的繁殖方式。交配过后,雌性会产下含有受精卵的卵囊,染料骨螺的新生命便在这里孕育生长。
在希腊海域泥沙质海底爬行的染料骨螺。图片:sealifebase.org
染料骨螺在繁殖期会大量聚集于潮间带,前面提到它们是捕食者,因此这对当地的其他贝类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而对于主要以底拖网等方式捕获染料骨螺的渔民来说,这一聚集行为也大大降低了繁殖期间的渔获量。对染料骨螺周年捕获量的最大值通常出现在晚秋和冬季,最少的月份则是5~7月间,这与染料骨螺的繁殖期基本一致。
从神话走出的染料
染料骨螺英文名purple dye murex,直译即紫色染料骨螺,和“食用黄道蟹”、“可口革囊星虫”一样,让人一眼便知它们的特长所在。
食用黄道蟹即面包蟹,可口革囊星虫则用于制作名吃“土笋冻”。左图:Hans Hillewaert / wikimedia.org;右图:jieju.cn
但相比其它天然染料,人们一般很难想象染料骨螺是如何完成染色这一使命的。我们不妨先来看看骨螺染色的起源,并试着从希腊人丰富多彩的神话世界中去窥探一些蛛丝马迹。法国博纳博物馆有一幅名为《紫色的发现》(Hercules' Dog Discovers Purple Dye)的油画,由著名画家鲁本斯于1636年绘制而成。画中描绘了公元前2世纪希腊语法学家、哲学家波力克斯(Julius Pollux)写的一则神话故事: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神犬咬碎并吃掉了被冲上海滩的一只海螺,随后神犬的鼻子被海螺流出的液体染成了紫色。于是,可以用于制造象征显贵和尊严颜色的一种紫色染料便诞生了。
《紫色的发现》。图片: Peter Paul Rubens / wikipedia.org
这样一则起源故事充满了神话色彩。但细究起来,神话的细节其实已经透露了些许骨螺染色的秘密:染料骨螺的鳃下腺(hypobranchial gland)会分泌紫色素前体及催化该前体的酶,当这些物质随同染料骨螺的其它粘液被排出体外,在光和氧的催化下,无色的粘液便会神奇地变成紫色,这种紫色物质后来被证实主要成分是溴的有机物——6,6'-二溴靛蓝。而在《紫色的发现》中,赫拉克勒斯的神犬正是咬碎了骨螺,使后者体内的紫色素前体及酶暴露在阳光下才变了色。
骨螺体内生成骨螺紫6,6'-二溴靛蓝的一系列反应。
图片:Westley Chantel, Kirsten Benkendorff / The Nautilus(2009);汉化:vb
油画上的骨螺具体是哪种目前难以得知,除了染料骨螺外,许多骨螺科的物种都具有分泌骨螺染料的能力,如骨螺属(Murex spp.)、染料骨螺属(Bolinus spp.)、红螺属(Rapana spp.)和荔枝螺属(Thais spp.)等的种类均被发现能够分泌紫色染料,它们的区别仅在于螺体大小、腺体大小以及所分泌出的色素的量与质量不同而已。这种主要由鳃下腺分泌、会变色的神奇粘液不仅是骨螺捕食所需,也是免疫所需,更是它防御捕食者的武器。
骨螺科的一种Dicathais orbita的鳃下腺。
图片:Abdul Baten,Ajit Kumar Ngangbam et al / Marine drugs(2016);汉化:vb
是皇室的,更是世界的
考古发现远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人们便开始用利用骨螺分泌物见光变色这一原理,用从骨螺提取到的骨螺紫进行染色。此后,骨螺染色技艺不断发展,但总的说来不外乎两种工艺:一种是杀死骨螺,剖出其鳃下腺进行光照染色;另一种则是挤捏刺激其腺体,使之分泌染色物质,后者虽然费事,但骨螺可重复利用。在那个合成染料仍未出现而天然染料亦十分匮乏的时代,骨螺染色一经发现便迅速流行起来。
从左至右依次为Hexaplex trunculus、Bolinus brandaris、Stramonita haemostoma以及从它们提取到的颜色。图片:Rena Veropoulidou / The Tyrian Purple, a “royal” dye(2012)
人类曾使用过多种染料,但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却难再找到一种染料能拥有如骨螺紫一般尊贵的地位。紫色是彩虹色谱中最后一道颜色,对古代人而言,它代表着已知王国的边界和未知王国的开端,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因此,由骨螺紫染色的物品也一般与权力及地位有关:犹太教神庙中,用于包裹约柜的织物便由骨螺紫染色;公元4世纪,骨螺紫已成为罗马皇帝专用颜色,紫色用于皇帝的衣物及军令的书写;在卡里古拉、尼禄统治以及公元4世纪时期,骨螺紫的使用被严格限制在罗马皇室范围之内,几个世纪以来几乎没有人能穿上这种用软体动物染色的衣物,因为紫色的代价便是杀头。
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世的妻子狄奥多拉皇后穿着骨螺紫染色的衣服。图片:sharpheels.com
除了起源的地中海地区,目前已知对骨螺紫有相关记载或文物留存的国家或地区还有日本、墨西哥沿岸、东南亚、欧洲北部及西部沿岸,当然还有中国。《韩非子 · 外储说左上》就有如下记载:
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试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于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公必曰:‘少却!吾恶紫臭。’”公曰:“诺!”于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
齐桓公与管仲。图片:wikimedia.org
这则“齐桓公好服紫”是著名的中国古代寓言故事,讲述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道理。除了这个深刻的寓意外,这里还记载了可能是中国最早的一次服饰流行:齐桓公身着的紫衣一时间成为整个齐国追捧的潮流。有学者考证,文中的紫衣可能就是由某种骨螺紫染料染制的,古代齐国处于沿海的莱州湾,骨螺科的种类有自然分布。
此外,近年来有学者用山东沿海的脉红螺,成功做过染色实验,而由脉红螺腺体发酵制成的染色物质带有特殊的臭味,似乎也印证了古文中那句“吾甚恶紫之臭[xiù]”。不过,对于齐桓公身着的紫衣是否由骨螺染制,至今仍没有明确答案。
不同壳色的脉红螺。图片:qdio.cas.cn
骨螺染色在历史上曾繁盛了数个世纪,但现在,我们已很难再找到使用传统骨螺染色工艺的地方。这项源自地中海沿岸的古老技艺,似乎随着1453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而一同走到了尽头,它如同一个迷一般,被人们遗忘了数个世纪。
由骨螺紫染成的织物。图片:oriet / creema.net
1856年威廉 · 亨利 · 铂金(William Henry Perkin)无意中发明了苯胺染料(苯胺紫),这一新的合成物溶解在酒精中能形成紫色,后来被证实是一种极好的纺织品染料,并由此形成了苯胺染料工业。在苯胺紫被发明多年后,出现的一系列考古再发现——古代贝丘遗址[注]及骨螺紫制品——使人们得以重新了解世界上最古老、最受人尊崇颜色的传统工艺。
正如《颜色的故事》作者维多利亚·芬利(Victoria Finlay)所说:“紫色的秘密并未完全消失,它只是在等待着被唤醒而已。”
海水退去后,礁石间布满了各式贝壳,仿佛在等待人们将它们拾起,听其诉说一个古老而美丽的故事。图片:JesseW900 / wikipedia.org
注:当涨潮时,贝类会随着海水来到潮间带;当潮水退去,一些贝类就留了下来。这里的“贝丘遗址”主要指地中海沿岸发掘骨螺之处,这些最初被误认为是用来食用的贝类,后来发现其实是用于染色。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4年的第70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Sunday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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