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钞主景“东望洋灯塔”雕刻散记

1999 年12 月20 日, 澳门回归祖国的怀抱, 标志着中国对澳门正式恢复行使主权。为了顺利地完成这个历史过渡, 早在回归前中葡即达成一致的意见: 由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负责中国银行澳门钞的设计与印制, 自1995 年10 月16 日开始, 由中国银行澳门分行与澳门大西洋银行共同发钞, 各自发钞的额度均为50%, 中国银行发行的澳门钞总面值为24.875 亿元。为出色地完成澳门钞五种面额的设计任务, 银行方面组织雕刻人员前往澳门考察, 其中, 澳门钞壹拾圆的主景“东望洋灯塔” 由我负责钢版雕刻。
1994 年11 月2 日, 我们乘小车盘山直抵东望洋山之巅。此乃澳门半岛最高峰, 海拔91 米。1864 年建灯塔于其上, 是屹立在中国沿岸地区第一座发光的灯塔, 其高13.5 米, 灯光射程达16 海里; 由于地势高, 灯塔也被用作悬挂台风预警讯号和灯号。我登高四望, 灯塔耸翠, 教堂殿后, 古炮直指大海, 电杆排插云霄。在湛蓝的天幕映衬下, 日照塔身愈显明亮洁白, 葱笼的树丛和轻盈的云朵与之浑然一体。古炮台残垣斑驳, 似向我辈叙述她曾经的沧桑与回归的期待。
1535 年外国商人向中国明朝官吏行贿, 广东官府将市舶提举司迁至澳门, 允许外国商船在澳门入泊。起初, 葡人只在沿岸搭盖茅棚数十间作临时交易之所, 受贿的地方官吏姑息之, 葡人得寸进尺遂筑建瓦房, 数年间聚落成村, 半岛先民也为捍卫生存与主权而抗争不息。岁月推移, 贸易兴旺, 澳门逐渐成为中外生意往来与文化交流之地: 著名的传教士利玛窦于1581 年抵澳门入圣保禄修院学习中文, 并以此为根据地到中国各地传播神学, 后遇徐光启合译《几何原本》; 1849 年魏源受林则徐委托赶编《海国图志》曾到澳门考察; 孙中山先生也是通过澳门才开始接触西方文化。

考察结束, 我带着所见所感回到上海, 琢磨如何在钢版上将它们演绎成为精微的点线化的素描, 通过反复回放那时的心路片段, 坦露这些线路印痕。

在钢版上, 我借助于放大镜, 以刀、针代笔在1mm 内排2 至8 根线来雕刻东望洋灯塔这幅主景。面对这56×48mm 的方寸之地, 首先要把景物远、中、近的距离拉开, 使前后层次分明、虚实相生掩映成趣, 其次将自己的情感、物感和点线技巧综合起来考虑, 既统筹全局, 又兼顾细节。依照素描关系, 各种物象的明暗色调、立体空间和刚柔轻重之质量感,以及动感与静态的效果必须表现完美。雕刻必须做到未雨绸缪, 事先注重线路的设计, 把握大趋势以突出主题: 天空和树丛宜排水平线, 房顶、山坡和暗部的处理顺势排斜线, 灯塔及其它建筑墙面宜排垂直线。源于生活的视觉艺术给予人们这样的审美情趣: 水平线平和、轻柔似有女性的柔美, 垂直线矫健、持重似有男性的壮美, 而各种斜线在不同的场合扮演着过渡与谐调的角色。

灯塔是画面的主体, 宜排挺拔的竖直线。洁白的圆柱体由于光照产生了丰富的明暗色调层次从而强化了立体感。为此我选用疏朗的线基, 采用“同密异粗” 的技法, 如画素描,从明暗交接线入手, 进入暗部渐透反光, 线条由粗渐细; 而向明部的灰调渐渐亮至高光,线条越刻越精细, 接近边缘时, 线距渐变刻密以偏灰色。这种钢版画的技艺巧合于中国画论的“计白当黑”。

在处理局部细节方面, 如表现灯塔上红顶的十余根线也颇讲究: 为表现其向左右圆转,凡线条之两端逐渐收细至尖尾; 为表现其向上, 则越往上的横线刻得越细。当同类物体所处位置远近不同, 可运用“同类渐变” 技法, 为每个物体按比例匹配线条的长短、粗细、深浅、形态以及间距, 即在雕刻技艺中注重“点线无处不变化”。

雕刻在有序而顺利地进展着, 画面上风轻云淡, 细细的点线如春蚕吐丝; 层峦叠翠,波动的粗线好似浑厚的牧歌。天空的云朵, 树冠的逆光, 运用了“以暗挤亮” 的技法,它们陪衬的灯塔面积大, 稍有不慎, 将会大而空, 必须有轻有重, 时缓时急。

当时每日工作14 小时, 习以为常。除了雕刻东望洋灯塔主景外, 我还刻制了周围的所有文字。雕刻工作历时三个月, 直至银行主管认定满意为止。

澳门币发行之后, 我买到了几张拾圆券聊以自赏, 毕竟是自己亲手雕刻的。1995 年10 月16 日发行的版本主色调为棕色; 2001 年1 月8 日和2003 年12 月8 日发行的版本改为红色。

这红色拾圆券, 我疏于收藏了。2011 年儿子赵樯赴澳门时,我嘱以人民币兑换几张留念。他跑了好多地方才弄到两张半新不旧的, 从两位数冠字加五位数号码当知澳门钞拾圆券无论何种版本发行量都很小。时过境迁, 澳门钞逐步退出流通而代之以硬币, 堪为收藏界所青睐, 因此得来不易。

(本文刊于《中国钱币》2013年第2期)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