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孙崇斌作品 | 童年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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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季盈满活力的盛夏。自大的蝉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这样乐此不疲地叫了不知多少个夏季。是的,从我童年开始就听它这样酣叫着。那声音就像四季流转、昼夜更替那样亘古不变。一直缭绕在装满童年的小平房。
一九七四年我五岁,离开兰州跟着父亲到了他的单位。那时父亲单位还是保密的,所在地区也已从中国地图上隐去了,816这个数字却是我们极为熟悉的。四川的山很多,我们居住的那座山上人们分片儿住着。山顶叫“麦子坪”,父亲住的地方叫“茅家台”,再向上走点是“小树林”,向下走是“木板房”,“ 木板房”再向下走,就是时常走进我梦中的小平房的所在——“郊四队”。
那时候住的都是清一色的小平房。邻居家也有差不多大的孩子,到了没几日就厮混在一起玩耍了。父亲原本是一个人住的,这样带着我也就方便了些。第一次带孩子,总怕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委屈了我这个第一次离开母亲的女儿,便买了红烧肉罐头备着。透过琉璃可以看到里面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叠放在圆圆胖胖的瓶子里,最上面浮了一层脂白的油。一瓶一顿实在吃不完,每次给我盛出后,父亲会认真地密封起来。那时还有沿路叫卖花生的,父亲也会给我买些来吃。剥开麻屋子,去掉红帐子,把白胖子丢入口中,清脆之后香气四溢。那么香的花生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了。
父亲的女同事总是叫我去她们家吃饭。兴许是固执地认为一个大男人是不会带孩子的吧。这样过了大半年,父亲便把我托付给熟人照看,回兰洲接母亲跟姐姐了。
父亲回来后,一家人搬至郊四队。这里一栋栋挤挤挨挨的小平房像极了梯田,据山势一栋低过一栋。因为是家属区,每家屋前都有宽敞的院坝供孩子们玩耍。我家在最边上,后面那栋是冷饮加工房,放出氨气时,会把蛇从藏身之处熏出来,它沿着房后的小沟一直游走到房头,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有次我刚踏上横搭在房头沟上的铁板,看到一条好大的蛇。虽知道它在一米多深的沟底,可腿怎么也移不动,许久迈不开步去,直到它慢慢游开。我家房前已接近盘山公路,坐在门前就能看到从山脚下开来的解放车,车箱里站着的人也能渐渐地看清楚。房前房后有杂草丛生的地方,母亲就开出来种菜了。这里是没有食堂的,生活所需都须去很远的地方购置:买大米要到山顶麦子坪,买油盐酱醋须去山脚江边渡口边的陈家嘴。我跟大人们去过麦子坪,买了大米还有热气腾腾的豆腐。去的时候是坐巡回车沿盘山公路环绕而上的,回来时错过了点,只能走着下山了。虽是背着重物,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倒也没感到很远。去陈家嘴也没感觉那么远,因为那里有雪白诱人的米粑。米粑是大米磨成粉面发酵后做成的,酸甜酸甜的好吃极了。这么多年过去,在2013年开同学会时,我因工作不能去,让有幸前去的同学带回的也是这让我魂牵梦绕的米粑。
这片平房的后面,再向山上走二、三十步,有一个较大的操场。十几层阶梯上面就是一排小平房。这里就是我们的小学。小树林、茅家台、木板房,还有我们郊四队的这些孩子都在这里上过小学。老师是从父亲单位里抽出来的,也有家属中学历高的。一个年级只有一班。虽说是子弟小学,数学、语文、政治、常识、音乐、体育各科一应俱全。老师们也很亲和。那个年代布都是凭布票买的,小孩子顽皮,衣服上难免会带着补丁。有次我穿了条膝盖上有补丁的裤子,老师表扬我艰苦朴素,从此那条蓝裤子成了我最喜欢的一条裤子。
那时候各地的孩子玩的游戏似乎都一样。下课铃一阵脆响后,女孩子们便会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玩起了抓嘎啦:纤细的小手努力地抓起四个羊拐,随后向桌面上一撒,眼睛瞟了下高高抛起的沙包,灵巧的小手抓起相同的几个,同时又接住落下的沙包。看着小伙伴一级接一级向上攀升,心中不免暗暗鼓起劲来。也有打沙包、跳皮筋的,课间的十分钟就这样很快地走掉了。因为学生不多,教室后面会有很大一片没有桌子的空地,总有二、三个男同学轮流半跪在地上,手腕触地,剔透的玻璃球静静地躺在弯曲的食指里,静等身后的大拇指一声令下,便嗖地一声直击在前方的玻璃球上。一群男孩子跟在后面瞧得仔细,不时还惊叹地叫了出来,一惊一乍的。也有口袋里装着片基玩片基的。片基有两种,一种是烟盒纸叠成的三角形,一种是白纸(或作业本)叠成四角形的。他们会有一个强壮如蚁王似的基宝。临出战时四个边又被均匀地折凸。基宝气势汹汹地“呼”的落地,刚才还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的片基,一个翻身就认下了这个“大哥”。
那时电视机算是稀罕物,现在少见的露天电影还是常有的。宽敞的一片空地,几束光从半空投向一侧的四方的大白幕上。黑压压的一群人,静静地望着白幕。如果那天大人们回家只忙着先做饭,准是晚上有电影看。开饭前父亲发话说“吃好饭去看电影”,兴奋的我端起碗就吃,不再像以往那样磨磨蹭蹭的,整个吃饭过程就是个快进播放。放下碗后,我把两个小椅子背靠着背,胳臂从椅背的空隙中穿过,再握住椅背的横栏,另一只手夹了个小凳子,一溜烟地下到盘山公路上了。沿公路再向前走不多远就到了那片宽敞的空地。此时,早有人搬了凳子占了居中的位置。我放下椅子摆好凳子,估摸着够姐姐们的地方,拉开距离。顺周画上一圈,这,就是我的地盘了。然后等着家人们来,等着天慢慢黑下来,就可以美美地看电影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停电。最早我们是用蜡烛应对的,后来父亲在开罐头时很小心,然后把罐头瓶洗干净,瓶盖又钻了个眼,用棉线搓搓做成灯芯,就有了简易的煤油灯了。再停电时,就用它照明,如果时间还早,还可以在灯下看书做作业了。只是火苗一跳一跳的,小心思也会随着火苗一起跳跃着。看的时间长了,慢慢也能在跳动的火苗下安心学习了。
每当山坡换上了嫩绿的罗裙,春就来了。我家院坝的柳树会吐出嫩芽,地雷花、指甲花也会相继开放。孩子们会在绿绿的草丛中寻找尖长的草芯,长长的茅草叶,包裹着一根细长的嫩芯,剥开,放入嘴里舌尖感受到冷丝丝的滑,再嚼一下,会有种淡淡的甜。如若剥出来的草芯有了银闪闪的亮色,那就老了。还有漫山的杜鹃,摘了五瓣的红色杜鹃,抖上一抖放入口中,就有了淡淡的酸味。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我会帮母亲种土豆。母亲把发了芽的土豆顺着芽切开,将事先刨松的地按一定距离挖出一个个坑来,又撒上一把烧透的草木灰。我只须将发芽一面朝上放进坑里,盖上一层土。剩下浇水、日后除草施肥的工作就由母亲来完成了。
四川的夏季我也是喜欢的。当大人们午休时,去房头外搭建的茅厕的路上,会遇到漂亮的蚂蚱。我捉到过小的,富有个性的头上有两个长长的触角。嘴里两个牙很大,显凶像。但晶莹的复眼特别好看,像抛光极好的宝石,惹得我总想摸上一摸。健壮有形的大腿下总藏着细而多刺的小腿。最喜欢它起飞时才显露的薄绢似的翅羽,黄色或红色透着光的翅羽总藏在绿色的翅膀下。
夏季的夜更让我着迷。有一年,大人们下班回家后说有地震预警。地震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有多可怕?幼小的心里没有认知,自然就没有畏惧。相反,心底却暗暗生出小欢喜来。当夜幕降临时,全家会搬到屋外院坝打了地铺过夜。新鲜感敲打着小神经,每晚都不知是什么时间进的梦乡。
躺在地铺上,漆黑的夜色将天际拉得极为深远。星星点缀其中,有了暮色的烘托,越发显得明亮耀眼。它们或远或近地挨着,一闪一闪地说着悄悄话。弯弯的月牙儿,躲在云层里,只让人瞧出个轮廓来,朦朦胧胧的。待你一个不留神,倏地又从云里钻了出来,银亮银亮地耀着。两头尖尖的月牙儿,总让我萌生出甩个绳子上去的念头。这蒙着梦幻薄纱的夜色,如铺展开来的画卷,漾着诗的味道,着迷的双眸总也无法安然地合上。
热闹才刚刚开始。山脚下的田间,传来了青蛙高亢的歌声,堡坎下少有的几棵树上,知了也和着节奏加入了合唱队。竟如此合拍!该不是早就开始演练了吧。我侧起身,便能看到山脚的样子。瞧,刚才那几只萤火虫定是寻到同伴儿了。黄绿色的莹火连成了一张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闪着。又像是谁安排妥当的,此起彼伏,又井然有序。似空中的星星那般,如梦似幻的。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家那年收获很多向日葵,剥下来后装了满满一大行李袋。挂的低了点,不知什么时候猪溜了进来,哼哧哼哧给咬了很多。秋天还可以收获很多野果子。母亲会找休息的日子在山上砍些枯死的灌木和杂草,做饭时就不怕没柴烧了。我跟着会看到一些不知名的果子,不大,有点像黄豆,个头是黄豆的五、六倍。光照时间长的红润些,会甜些。每每遇到,总跟母亲说,别砍伤了,明年我还要来的。
兰州的冬是最早出现在我的记忆中的。楼下厚厚的积雪告诉我冬天来了。我们几个孩子就在下面堆雪人,等回家手拿不出钥匙时才感觉到手冻得没知觉了。四川冬天是没有雪的,只有从屋檐下滴下的水冻成的冰溜子。许是年长了些,只是欣赏别人手里拿着很长的冰溜,自己却没勇气拿了。
不停滚动的年轮,用更迭的四季带走了童年,留下闪烁的碎片。
夏季也总以似火的热情打动着人们。这季盛夏不休的蝉声,唤醒了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童年,那些闪烁的碎片也被打捞晾晒起来。
作者简介:孙崇斌,海盐县作家协会会员。喜欢静坐花草间,享受从一片叶长成一枝花的过程;喜欢散文,那种欲说还休的感觉;喜欢听歌,或宣泄或寄予或励志,喜欢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