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食的悲喜剧



廪食的悲喜剧
文/晏金福
(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那是1951年初夏的一天,母亲拿着镰刀,带着11岁的我和6岁的妹妹,到了自家的麦田。这时,遍野的麦穗已经一片金黄,只有麦秆还有少许绿色。母亲割了一大把麦穗,坐下来,把麦穗放在大襟里,一边搓,一边吹。不一会儿,大襟里就是一捧干净的麦粒儿。母亲拿起一粒儿,掐了掐,只渗出一丁点儿白色的麦汁儿,拿几粒儿放在嘴里尝一尝,说:“正好。”把麦粒儿分在我俩的小手里,说:“吃吧,吃新麦,活一百。”我赶忙抓了一小把,放在嘴里一嚼,疙硬地,带着一丝新麦的清香。三两下,一把麦粒儿就进了我的肚里。“妈,我还想吃。”我说。“别吃了,一会儿给你们拉廪食吃。”母亲说。“什么是廪食?”妹妹昂起小脸问。“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母亲说着,爬了起来,拿起镰刀朝着麦子的腰间割了起来。不多时,就割了一大堆。她又割了两把长的,打成绕子,把麦子捆成两捆。小捆的让我背上,自己背上大捆,回家了。

回到家里,母亲把麦子放在簸箕里,搓一搓,簸一簸,很快,半五升斗(斗:以前粮食的量器,分大中小三种。一斗是十升。大的盛一斗,小的盛一升。中的盛五升,即半斗,叫五升斗。)麦粒儿就出来了。母亲在锅里添上水,放上列子,铺上笼布,把麦粒儿平平地摊在笼布上,盖上锅盖,说:“烧吧。”我在锅底放上柴火,点着了,高高兴兴地烧起来。当锅上“噗噗”地冒着大汽时,母亲说:“小火!”我改小火烧了老大会儿,母亲说“停火!”停火后又受了一会儿汽,母亲便把蒸熟的麦粒儿摊在两个大拍子上,放到院子里晾。

冷凉晾干后,母亲便把麦粒儿放在磨上,说:“推吧。”于是,我和母亲一人一把磨棍,推起来。母亲一边往磨眼里胡噜麦粒儿,一边瞅着磨下面。看到磨膛完了,要出新麦了,母亲说:“停!”她把磨膛扫干净,我们又接着推起来。这时,令人激动的奇迹出现了:只见磨的一周,一条条比筷子还细的东西,像麻花儿一样,一拧一拧地冒出来。这家伙长的有二三指,短的只有指把。母亲说:“这就是廪食。你可不要小看它,每年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它都能救好些穷人的命。”推了不多时,磨盘上便堆了一层廪食,空气里也弥漫着廪食的清香。推着推着,一旁早已虎视眈眈的妹妹,突然从我和母亲的空隙间窜进来,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填。一边嚼,一边嘟嘟努努地说:“真好吃!”我也忍不住一手抱磨棍,一手抓了往嘴里塞。也不怪妹妹说,还真香。

廪食磨好了,母亲给我们一人抓了小半碗廪食,我们趴在案桌上美美地吃起来。“哦,拉廪食呢!我说怎么这么香。”不用看,就知是东院大娘到了。母亲赶忙盛了大半碗递给她。她也不客气,接过就吃。这么好吃的廪食,我几口就扒完了。“妈,我还想吃。”我把碗递给母亲。母亲接过碗,说:“可不能再吃了。廪食这东西,说好也好。说坏可是坏得很。一不能多吃,二吃过不能马上喝水。前年,东头你那个叔叔,多漂亮的骁伍(灵璧土语:个子。)就是吃了两碗廪食,喝了一瓢水,活活地撑死了。唉!”说着说着,母亲掉下了眼泪。“还说呢,昨天我去赶大路(集),路过小陈庄,那一家子,哭得好伤心呐。听庄上人说,那家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一碗廪食撑死了。”母亲话刚落音,大娘就抢着说。

“这,这……”这吃廪食,是悲是喜,我一时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注:那时吃廪食,撑死的人不在少数,老一辈人说,是因为饥年,人饿细了肠子,不知有没有依据。)

本文作者为晏金福老师,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宿州作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磬乡文学》杂志主编,灵璧家园网文学版版主,灵璧著名作家,著有散文故事集《岁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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