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散文】岳父在上

文|余良虎

  一年前的今天,农历冬月初一,岳父撇下他至亲至爱的人去了天堂。这一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老人家。

  我感觉他还在世。只不过是出了趟远门,迟早会回来的。每次路过园丁楼时,就机械地拐过虹化街朝院子里走。待我回过神来,原来人去楼空。

  这365个日日夜夜,我是在悲痛和思念中度过的。心中的“泰山”轰然倒塌了,当下觉得天塌了一豁子,永远无法弥补了。

  他在世的时候,不太出门,因为是老师,没有多少出门的机会,最远的地方到过省城西安。这地方他熟悉,年少时在那里求学,年老时我陪他去看病。

  他是去年底因为前列腺增生住进县医院的。因为年纪大了选择保守治疗,结果不见好转,在医院过完年就送到西安一家大医院治疗。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必须手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如果做前列腺增生手术风险性大,医生建议做造漏手术,也就是在腹部插上尿管排泄。这是最佳选择。

  手术比较成功,从西安回来在县医院继续理疗一段时间就回家了。一家人盼着病情会一天天好起来。我的儿子还在网上给他姥爷还买了张治疗床,让他好好静养。没有想到,自从手术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只剩下皮包骨了。永远记得那次我和“挑担”扶着他翻身,掀开被子,侧过身的岳父那一架人体骨架,如人体标本侧放在那里,真是目不忍直睹,我的心立刻难过起来。

  从医院回来后,他的话也少了,声音也小了,说话含糊不清。他怕吵,我们说话他就烦,平时喜欢和我聊天,那时不想说了。每次去看他时,我只观察他的容颜好不好,用目光与他交流。

  我们让他去医院疗养。他说,死也不去那地方了。只好在家里调理,这样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大寒还没有来临之前,他未能扛过这一劫。

  二0一七年冬月初一深夜一点二十分,当我正在睡梦中,妻子一声嚎啕把我惊醒:“妈打电话说爸走了!”我一骨碌爬起来,麻利穿上衣服,扶着妻子小跑着直奔宏华街岳父家。

  一路上,妻子痛哭流涕,我一边强忍着悲痛,一边安慰她,不要太伤心,病痛折磨了爸这么多年,算是享福去了,再说能活到八十多岁也想的过了,他在天堂安然就好。

  我们赶到岳父家附近。打老远听到岳母呼喊着妻子的乳名。那声音叫人心碎。

  寒冷的夜色里,路口那个孤独的身影在瑟瑟的寒风中,在路灯下晃动。像一只离散的老鸟在巢边无助地巴望着前方。当我们快步走近时,她很镇静地给我们说起岳父是怎么走的。我们一起进屋里,岳父慈祥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他走的那样安祥,那样平静。妻子泣不成声,扑向她的父亲。岳母安慰说,不要伤心,他活在时你们都尽了孝心,人死不复生,哭也不顶用。现在该干啥干啥。接下来就是料理后事。

  在殡仪馆大厅里,我长跪在岳父的遗体前,任由泪珠一颗又一颗砸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从此,我与岳父阴阳相隔。

  我敬爱的岳父大人,以后再也听不到您的谆谆教诲,再也不能与您分享您的坎坷人生中的苦与乐,再也听不到您对我的千叮咛万嘱咐:任何时候一定要把工作当回事。在您的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倾听者。我们在一起时,您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在一起拉家常,您说的最多的是您童年时在老家汉中如何受苦,上学后如何刻苦学习,西安求学时如何省吃简用,毕业后如何响应祖国号召支边支贫到镇安工作。文革时挨整,后来又为一家转非农户口奔波呼号。

  从吃香的金融行业,到可以当官的行政单位,又到受穷的教育部门,这一路走来,他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的骨子里有着知识分子的恃才傲物,不畏权贵,轻看名利,不爱逢迎,不趋炎附势。从这样的人生轨迹可以看出一个旧知识分子的宿命。

  您痛爱儿女,痛爱您的外甥。您失约了。

  不是说好了,一定要活到你最疼爱的外甥余宁结婚的那一天吗?您说,宁娃的婚礼上还要让两个孩子好好敬酒,喝个大醉。您忘了,在西安的病床上,你们爷孙俩还为这个约定拉勾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都不许变,才不到一年您就变卦了。

  您虽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教师,您的人格,您的品质,让与您共过事的人服气,这也成了您一生骄傲的资本,也让我敬仰一一我的泰山。

  您爱较真,只要认定对的,谁也不屈服。您在教学一丝不苟,您的教案一直保留下来,整整齐齐一大摞。您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苦难的童年让您从小就抱定知识改变命运。

  一个读书人,视书为生命。我们是知已朋友,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在您生命的尽头,还在惦记我。听岳母说,您老是迷迷糊糊中喊我的名字。在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交流的少了,几乎没有说多少话。我知道,您怕说话,也不喜欢人说话了。

  ……

  在您的一周年到来的日子,妻子老早做好了祭品。我们跪在您的坟前,雪花纷飞,您在天堂还好吗?我们全家想念您。

作家

余良虎,陕西省作家协会协会员,省茶文化研究会会员。热爱文学创作,喜欢茶文化研究。先后在美国《侨报》、香港《文汇报》《读者》《意林》《做人与处世》《杂文选刊》《经典杂文》《财政文学》《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财经报》《杂文》月刊等50多家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60余万字。
2010年,创作的散文《地殇》刊载于《西安晚报》,被评选为“中华好散文”。2013年,长篇散文《大美中国茶》获香港《文汇报》连载,并被多家主流媒体转载。2010年出版散文集《心灵在纸上行走》(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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