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和咬喃货来往

咬喃货,在北方专指那种嘴碎,话多,而又说不在关键地方的人。

生活中遇到一个咬喃货是什么体验?

就好比你在看一幕唯美的歌剧,你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观众,每隔几秒就说一句“你看那个舞台脏的”;

认识一个粉丝,不分昼夜突兀地问你一句“在吗”就没有下文;

一群人正在热烈讨论去哪里旅行,人群中有个人不定期岔话道:你们说明天下雨怎么办?

倘若这个声音在你耳边说上半个小时,你是不是有种绝尘而去的感觉,恭喜你,这就是遇到咬喃货的真实体验。

这样给你形容吧,遇到咬喃货是什么感觉?就像强行把你包在被子里给你放了一个臭屁,一看是自己在乎的人,不能发火,又觉得窝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还比如咬喃货,约等于你不小心踩了一团别人嚼过的泡泡糖,停下来想找一根小木棒把它剔掉,找遍周围也没有找到可以剔除的工具,后来就糊在手指上了。

咬喃货约等于语言上的泡泡糖,话唠中的臭屁。

社交场合遇到一个咬喃货还好,顶多算你运气不好上风头有人放屁,有人扣牙不小心把韭菜叶子甩在你的白衬衫上,封闭的空间反复重播一段自己不喜欢的音乐,有口臭的人不断给你说悄悄话,这些时候,忍一忍就能过去。

如果家庭中或者职场上遇见一个咬喃货那才是一种灾难,约等于爱说还淡逼不在点子上,好为人师可惜腹中空空,自作聪明可是智商余额不足,遍地聊骚还情商不高。那才倒霉。

我第一次走出社会打工,我的那个上司就是经典的咬喃货。

那时候我17、8岁,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我那胃口好到就像无底洞里住了一群饿狼。只要有东西从我眼前经过,我首先想到的后果和前景就是:吃了它会是什么味道?

我吃过讨厌的数学课本,吃过我同学他妈准备喂羊用的黑豆,我还吃过学校食堂准备放弃的旧馒头和学校门口那棵沙枣树最后一颗准备过冬的沙枣。即使这样,饿始终是我青春期不变的主旋律。

后来我就决定去附近向我伸来橄榄枝的修理厂当学徒,招录我的人给我的条件就是管吃管住不管工资,“管饱吃”这三个字比我的春梦都令人遐想连篇,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几,我义无返顾欣然前往。

不过,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因为我遇到一个咬喃个泡。

我去了的第一周,这个当了我老板的人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他比我妈的嘴还碎,比我历届的老师都管的宽,从我走路的速度到搬东西的姿势,从我吃饭吧唧嘴的声音到看他的眼神都管。

他一刻不停地在教育我,比如他说闹钟的声音不好,一听就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我把闹钟里仅有的四种声音分别放给他听,他亲自审核批准我只能用某一个声音,并且,他老人家辛苦地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告诉我,声音决定风水,他在研究易经上有多牛逼。可是他自己都出尔反尔,第二天就后悔我用的声音了,让我分别再给他放着审核一遍。要不是我实在觉得他烦的要命,诺诺地问他:我的闹钟影响咱们维修生意吗?他才骂骂咧咧地说我:一个臭学徒的,还一点也不虚心接受!总算饶了我得闹钟。

可是这个咬喃个泡,有多咬喃,我才领略了冰山一角。他除了维修不教我,没有不管的。

有一天,就因为我摆放废弃的轮胎三层合适还是四层好,前后论证了四回,最后一次在他亲自拉着边角线的情况下,总算完成他的要求。我心里一直嘀咕,对于一个维修车间,轮胎摆几层有什么意义吗?他总算找到教训我的突破口了,美名曰:这就是做事的严谨,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才显得我们维修厂有规矩。

照他这样说,我大概听出来了,我来这里当学徒,除了不用专研维修技术,其他方面在他的调教下,一旦出徒,我就应该和黄埔军校毕业一样骄傲和自豪。

可惜我那时候真是掏粪堆的鸡子上不麦蛙垛,除了吃再没有什么更让我觉得美好的事情了。他说他的,一点也不影响我的胃口,而且是他越骂我是造粪机器、就知道吃,饿了八辈子了,吃死你个泡.....我越有可能反弹,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吃了七个馒头,一盆菜汤之后,亲自阻止我去拿第八个馒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气急败坏地在修理厂的空地上转着圈骂我:吃死你个泡,饭桶,你是准备把老子的修理厂吃塌吗?

我那时候,语拙,明明心里觉得那么悲伤,但呈现在面容上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无辜地望着老板诺诺地说:我下次不吃了。

我老板不知是骂累了,还是转圈转累了,大手一挥地回答我:还有下次?明早滚蛋!

我也真是的,怎么能吃那么多馒头啊。事实上,吃了七个馒头的我实在无法工作,这七个馒头像七颗篮球,如果我的嘴张的大点,真敢不小心滚出来的。

那天下午,我像喝多水的老牛,靠着墙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安静地像一尊泥塑,茫然的望着对面的墙。直到天全黑下来,修理厂的狗都不在有任何声音的时候(现在想来,估计那七个馒头消化的差不多的时候),我的内心才腾出空间开始感觉到莫名的悲伤。这通体的悲伤里,有说不上来的自责和自卑,还有一些无法形容的惆怅和凄凉。

我痛定思痛决定去找老板说说好话,甚至在去往老板家的路上已经想好如何向他保证,比如我以后少吃点,干活还可以快点等等。

但是,从见到老板那刻,我才真正领教了一个经典咬喃个泡的巅峰时刻。

他居然记得我哪天尿完没有洗手拿了他的茶杯,刚才进门怎么可以敲门声太大,这是目中无人的表现。他说,他好歹也算是我的长辈,海红子打碳,大小也算个蛋,然后从我没礼貌饭量大引申到我干活不够利索,后劲不足,一直得出结论我的未来必将没有什么出息。用他的话说,我成了精也顶多算个蛇鼠子。那天,在他咬喃和嚼毛的双重激发中,我那沉睡的自尊像义和团一样揭竿而起,当着他的面爆粗:去你妈逼哇,老子就是多吃了你七个馒头,至于不?!

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我这个八搭打不出一个响屁的货,居然当面顶撞他,他很挫败。我也好像做了一场噩梦,而且这种噩梦会成为我职业生涯的一块残疾和心病,之后,我对咬喃货充满了敌意,哪怕遇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咬喃货,就想上去杵几拳的冲动。

有一年,在街上遇到一对夫妻吵架,有好心人前来劝架,让双方说说吵架的缘由,那个女人我听了一会就知道是个典型的咬喃货,本来向着她,让数落数落男方的不是,让男方道歉就给个台阶下了,不就可以烟消云散,涛声依旧吗。谁知道这个咬喃女人用了半个小时才说到她一个远嫁的女人不喜欢吃炖羊肉。听着听着,我一个吃瓜群众都想开口骂她几句瞎个泡。差点那个女人和我打起来。

现在想来,我为什么对咬喃货零容忍,除了年少时的经历外,最主要的是咬喃货多半说话抓不住重点,淡逼欲还极强,可是又没有表达的能力。遭遇一个咬喃货最大的不幸是,他用喋喋不休和碎碎念来和你讲道理,而这些道理和她要表达的意思毫无关联。他本来描述是大海,却说出来的是大漠,最主要的是他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口才很好,句句都在道理的气口上。对于听者的折磨就是他在揉你,却永远到不了痒痒的地方。

人到中年,我完全相信命运。尤其是职业生涯里,遇到咬喃货完全交付给命,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我的职业生涯里,也遇到很多咬喃货,他们往往非常自信地左手举着好为人师,右手拿着自作聪明,倘若他还是你的上司,你就信命地接纳他高谈阔论地咬喃和嚼毛吧。

前几年,我和一个外地老板合作,一开始,虽然觉得这个人比较精明,但总体还觉得豪迈和豁达,自己也口口声声说,见过世面了,一副顿悟人世间的样子。

后来就决定一起合作,结果,没几天,就发觉这个人和我曾经遇见的老板一毛一样。先是主动要求给我传授生意经,看我不太买帐,这人就每天站在我宿舍的楼下,要和我开会。很多次,我只好借口上厕所躲过一劫。可是有天我上厕所,听见是那人的声音,本来想等他走了再出去,万一让开会也不好意思拒绝,谁知道,这人耳朵真好,确认是我之后,兴致很高地站在隔板之外给我上了四十多分钟的课,蹲得老子小腿都肿了,我想,这咬喃个泡再不走,老子的屎都风干了,还不知能不能冲得下去!

他从南方菜与北方菜的区别,讲到蒙古人究竟打没打到土耳其,再后来就开始教导我什么朋友可交,什么时候睡觉有利于身体,幸好讲到我推文里地标点符号不准确,我没有反驳,他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老实说,那天我很反感,此时的我不再是十八岁时候的饿死鬼,我没几天就果断地停止了和他的合作。现在想来,这个缺大德的,以至于对和他说一样口音的人都心存芥蒂,没有什么好感了。

我现在虽然也喜欢说话,喜欢社交,但是我时常提醒自己,千万别咬喃,也千万别嚼毛。这是我在人间几十年感受到的伤害,虽然咬喃的人和嚼毛的人算不上多坏的人,但是只有经历过才懂得,那种凌驾于自以为是之上的的搓揉和强迫,多么像步入荆棘里地那些小刺,小的像针尖一样,可是它扎人的时候才最疼。

来这人间,必经的风雨和冷清已经足够我们抵挡和面对,人为的伤害和青涩能巧妙地躲过就躲吧,毕竟这水瘦山寒,路遥马亡的人生,还要保留几分清澈和柔软分享这从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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