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松 | 迷路的鸽子(中)【上中下】

王其终于把鸽子抢了回去,没有鸟笼子,他找来一根麻线绳,牢牢的拴住鸽子的一条脚,倒栽葱地提着鸽子往外走,鸽子头朝下扑棱着,就拼了命地拍打翅膀,有两根雪白的羽毛落下来,就是这时候,王桥看见鸽子的一只后腿上,有一个小小的脚环,王桥上去拨拉一下,是个塑料的,有些破,边缘有些毛烘烘的,看不出上边有什么字迹或者编号之类的,王桥松开手,说:“还是个信鸽呢!”正盛饭的宋小改也听懂了,说“送信的鸽子?”王桥说:“像是,有脚环呢,”宋小改说:“那还不赶紧放了?”王桥说:“要是也是个迷路的鸽子,你看它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是再能摸回去,也得叫主人处理掉了。”两个人站在灶屋门口,看着王其把麻绳的一头栓在院子里的那颗梨树上,拴好了王其才把鸽子拿手托着,叫它站在了梨树树枝上。王其回头从灶屋里拿来一块蒸馍和几块菜叶,就托在手掌里凑到鸽子的面前喂鸽子吃,可是鸽子依旧扬着头,不但不吃连看都不看,王其的手掌凑得近了,它就挪挪身子,“咕咕”地叫两声。两个人都看的不耐烦起来,连声喊王其吃饭,都两点了,吃了饭还要去宋寨批菜去呢!

因为有一只鸽子陪着,下午宋小改出去卖菜的时候,王其说啥也不跟她出去了,说是要在家陪鸽子玩,这一出去就要到天黑时才能回来,宋小改不放心王其一个人在家,就和他商量好把大门从外边反锁上了,宋小改一个人蹬着三轮车出了村子,虽说今天车子轻了点,可是都要出村了她还在扭着头看。

宋小改经常去的地方也就两个,一个叫阳光花园,一个是巴黎山水,两个小区相距不过两里多地,太远了她也跑不过来,毕竟是脚蹬三轮,哪一趟蹬过来都要出一身的热汗。这两个小区虽说不大,可正好适应她这种打游击的,太大的地方就要配备超市了,现在的超市生鲜时令菜都有,小贩子反而卖不动了。

在阳光花园里转了还不到一半,宋小改就看见那个溜狗的男人在朝自己招手,经常在这两个小区进出,虽说不算是认识,但大体上她的顾客们她都能知道个大概,就像这个溜狗的男人,每次都是买菜的时候少,扯闲的时候多,可他四五十岁的样子,白白静静斯斯文文的又不是多叫人讨厌,见他朝自己招手,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买些菜,宋小改推着车子往他坐的地方走了走,一面又高声的喊了一声,“鲜菜来了”,那个男人笑着,说蛮好听的么!说着起身,使劲拍拍自己的裤子,凑上来把车子里的菜看了一遍,略微皱了眉:“哪里鲜吗?”宋小改不好意思地赔了丝笑:“太热了,都晒焉了。”男人抬头看看天,像是证实着她的谎话,然后笑了笑,说“真是可惜了。”宋小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您,不要些啥菜么?”男人看着宋小改热得通红的脸,说:“上回给你说的事,想过么?”有一回男人站着和宋小改闲聊,说你又麻利又精明的,干嘛干这个老太太干的活儿?给你介绍个地方,保证干净体面又挣钱,宋小改笑笑,转身走了。今天听他又提起来,不想和他多说,又推起车子,男人说:“你可别把人想歪了,我是看你天天这样和一堆青菜耗着,可惜了。”宋小改不好意思就走了,说不定真是想多了,她笑笑说:“有啥可惜的?天底下的老百姓不都是这样子过的?”男人得到了回应马上就有了下文:“我朋友开了个茶社,不过有我介绍不会叫你端水倒茶的,可以叫你去做一个大堂经理,总比你卖菜强多多了。”宋小改“扑哧”笑一下,说“就我?我哪干的了啊?”男人说:“你别马上回绝我,一个月的工资咋说也比你卖半年菜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再说吧!”

前边有人在招手买菜了,宋小改推起车子走,又觉得有些失礼,回头给男人笑一个。男人那个绣球似的小狗在后面张狂地冲她“汪汪”叫,宋小改下意识地紧走几步,再回头,见男人从地上把小狗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轻地触了触小狗的脑袋,小狗不叫了,宋小改的身上却“呼”地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第二天午后,还是一点多钟的时候,一家三口人又几乎同时回来了。开了门,王其第一个冲进院子,他要看看栓在梨树上的鸽子,一早走的时候,王桥把一个小纸盒绑在鸽子身边的树枝上,里边有水有菜还有小米粒,王其喜欢吗,那就试试喂着好了,鸽子应该好喂的,老家那么多的鸽子谁还喂过一粒米?不都活得精神神的!

可是纸盒子里的东西完好如初,压根就没动一下,鸽子倒还精神,两只红色的脚爪紧紧地抓着树枝,有些脏兮兮的白身子不时地转来转去,可是它不能转的太远,因为它的脚上有麻绳拴住呢!三个人都走到鸽子身前看看,王其说“它不吃,还是不吃。”宋小改说:“绝食呢,鸽子生气了。”王桥说:“作怪吧,惹我烦了一刀宰了,看你还拿架子。”宋小改洗把手回灶屋做饭,王桥把剩菜安置好,回堂屋躺着,眯一会儿说一会儿,王其仍围了鸽子转圈,抓耳挠腮想办法。

其实以前在老家云天寨时,王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不急不急”,他常常劝脾气火爆的宋小改,说急有啥用呢?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终会去,咋过都是个过,都隔不在年这边。大事小事,也确实没见他风风火火的急过,比如他们老家的屋檐下,大大小小挂着一溜的鸽子窝,都是他忙里偷闲找废木头钉出来的;对着那些天天拉了一地的鸽子屎,宋小改气得几次要找个木棍把鸽子窝捣掉,可是他就是有耐心一早一晚的去打扫,有耐心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乳鸽再找梯子送回去。

饭做好了,王桥却睡着了,宋小改端着饭碗喊王桥吃饭,躺椅上的王桥勉强睁开眼看一眼,嘴里嘟囔说不饿,叫我再睡一会儿。都转了一大晌了,哪能不饿?可是不能再喊了,再喊他就会发火了,就是喊醒也不能顺顺当当地吃饭。宋小改就和王其先吃,王其记挂着院里梨树上的鸽子,端着饭碗就站在梨树下吃,宋小改自己一个人坐在躺椅对面的竹床上吃饭,蒜汁拌捞面条,“呼呼噜噜”把自己的一碗吃完了,又端过王桥的那一碗,饭早凉了,吃得人无精打采的,心里却想起茶社的事,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呢?想着和王桥说一说,可是又觉得无从下口,那个人是谁呢?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凭啥帮助自己?给王桥说王桥能有好脸色吗?吃着吃着,她也感到了一种抵挡不住的困意上来,她把半碗饭撂在当地,一歪身子,斜靠在竹床上,睡去了。

张国松,河南省叶县人,已在《莽原》 、《百花园》、《特区文学》、《厦门文学》、《三月》、《光源》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五十余万字,结集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那场风花雪月的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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