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才：橘红橘绿（三十九）告别生产队众乡亲
橘红橘绿（三十九）告别生产队众乡亲
作者：吴明才
回到生产队，等待新兵报到集中的日子，我忙着处理走前的事务。
首先，由于我们已经配发了新军装，我就把所有的旧衣服和被盖等全部送给了队里子女最多的一户人家；所有的书籍，除了涉及歌曲美术之类，包括数理化及高考复习资料等，分别送给了队长的女儿秀英以及青蓉和我辅导过的孩子；生活用品送给了队里的一位老单身汉。农具当然全部归队里。那只配给我的半自动步枪，我在回家探亲前放在了青蓉家，我没有去拿回来，而是找到民兵队长说，就把它配给青蓉吧，我已经教会她如何保养枪。民兵队长同意了。剩下的那些歌曲美术类书籍和小提琴就放在大哥那里，他以后再带回重庆家里去。
其次，就是和认识的朋友，包括公社卫生院的女医生、五队的樊佳惠、以及队里善待并帮助过我的农民等一一道别。特别是在樊佳惠的家里，我说要走了，希望保持联系，口拙的我就再没有更多语言了。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对我即将离开农村由衷的喜悦和她自己还不知要在农村待多久的哀伤，更让我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感谢她还是宽慰她。最后，我只能安慰她说，机会不远了。怕引起更多的离别伤感，我借口还有朋友要去看就赶紧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又后悔，应该向她表明我的感情，至少也应该看看她的态度。但懦弱的我最终没有走出这一步。
到了晚上，生产队长等队干部，还有那些大叔、大婶、小伙子、姑娘们以及大小孩子，提着马灯，不约而同地到我屋前的院坝坐下，我们一起聊天。大伙儿对我即将离开感到很有些留恋。队长和老人们夸我是一位难得见到的好知青，年轻人说我是难得的好弟兄。
大家如此高的评价，我好感动。我强忍着盈满双眼的泪水，说，感谢大家。我感谢他们一年多对我生活和工作上的照顾，特别是在我生病时给予我亲人般的关怀，帮我度过远离父母后的孤独、苦闷时期，让我在彷徨和迷惘中找到了自己行走的方向和前行的勇气。
他们说，真舍不得我离开，说我给他们带来了好多外面的东西，让他们长了见识；说我帮他们的孩子补习文化，让这些孩子多少有了一些希望。还有很多很多……
我说，我所做的一切与你们对我的付出相比，真是太少了，大家的评价我受之有愧。的确是这样，在与这些朴实农民朝夕相处的一年多里，对他们哪怕是一丝的尊敬就会换来一尺的回敬。农民的这种感情是淳朴的，对这种淳朴的感情我一直铭刻在心。只可惜在以后的经历中，特别是在城市待久了，随着社会人生价值观的变化，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事少有遇到了。这也成为我以后三十年在工作和生活中，待人处事所追寻和践行的目标。
聊天中，三句话后就离不了男女之事。有大婶又对我开起了玩笑，说，小W，以后找媳妇要是愿意的话，就来信说一声，我们保证给你找一个最“乖太”的妹崽。说这些话时，那些姑娘们相互对视一笑，那眼神很快就指向了坐在其中的青蓉姑娘。也有小伙子起哄说，不行了，人家最“乖太”的妹崽有主了。谈笑间，借着青蓉身旁一盏明亮的马灯，我瞧见青蓉姑娘的脸早已经是红霞漫天飞了。我也感到自己脸上滚烫滚烫的，好在我离马灯较远，没有让人发觉。
趁大家谈笑之际，我的思绪回到过去了的一幕一幕情景中。我想起不知有多少回，青蓉将菜送到我家，说是她妈妈叫送的，然后给个甜甜的笑就跑开了；有多少回，在给孩子们补习文化时，发现她偷偷地望着我而没看书，我悄悄提醒她集中精力不要开小差；有多少回，她买了新衣服，总要在上工时穿上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看或问我好看吗？其实我早已经看见了，却故意装着没看见或不作回答。
如今，真要走了，想起这一切，心里竟产生了莫名的失落感，忍不住把眼光再次转向了她。此时的青蓉，一身新棉衣，一头黑发如瀑倾泻于肩侧，白晰红润的脸上不施粉黛，大而明亮的双眼含着羞涩与温情，在众多的女孩子中间，更显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之美。
我的目光游弋在青蓉的身上，变得有些贪婪和肆无忌惮，偶尔和她的目光一碰，心像做了贼似的“扑扑扑”跳个不停。我知道自己不好，不应该这样，赶紧收回目光，让狂跳的心安静下来。好在人们没怎么在意我那瞬间的偷窥，也没发现我和她的目光如太空中星与星相撞后瞬间即逝。现在想起来，青蓉的确是一位容貌美丽、勤劳善良的好姑娘，那位娶她的男人一定是很幸福的。
这时，有小伙子说，小W，以后还有机会来看我们吗？我说，有机会一定会来的。
事实上，离开他们三十年，一直没有机会回去看看，这成为我心里一直愧疚的事。但他们的情、他们的意我是一直珍藏在心里，始终没有忘怀。
夜深了，乡亲们纷纷告别离去。我独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起这一年多来的坎坎坷坷和即将开始的崭新生活，心再次激动得难以平静。朝思暮想离开这穷山僻壤，到真要离开时，心里却又是那么难舍。
是的，我依恋这块土地，在我潦倒、无奈的时候，是这片土地滋润了我；我依恋这里的农民，在我面对困难、苦闷的时候，是他们接纳了我。我想，也许今生无法给予他们任何回报，但我会在以后的无论何时何地，学他们的善良和宽容，去为社会尽我的责任。
屋外刮起了春风。在无尽的遐想中，我度过了农村知青生活的最后一夜。明天的太阳依旧，明天的大地不变，但明天的我却是一个崭新的我，充满信心和希望的我。我憧憬着、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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