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老家】◆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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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 听到老屋要拆了重建的消息时，我愣了半晌，心底竟莫名的涌起一股伤感，那承载着我儿时旧梦的老屋，终于在时代的浪潮中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了一种记忆。
又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路，停下车才发现通往老屋的小胡同不见了，邻居家破败的土房子不知何时已经拆除整平，两家院墙之间的小胡同自然也就没有了。当我推开家门，“奶奶，我回来了！”这句再也无人答应的话硬生生地哽在喉头，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残破的老屋和心中那个温暖的家一起坍塌了一地。
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我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迈步，枯萎的南瓜藤肆意的爬满小院，圆滚滚的瓜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散落在地上，老枣树同我一起沉默着。岁月的年轮在它和我的身体里刻下相同的回忆，它记得我小时候丑丑的样子，我吃过它枝头上甜甜的枣儿；它看着我在这个小院里慢慢长大，我也曾见证它的枝繁叶茂。如今，我们就这样默默相对，心里涌动着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是我离开家太久了吗？
儿时的我怕黑，怕走夜路，但每次匆匆穿过漆黑的小胡同推开家门都会看见屋里的灯亮着，昏黄的煤油灯下奶奶在纺线，母亲在纳鞋底，煤球炉里的火苗跳跃着舔着壶底，热腾腾的水发出吱吱的声响，我知道她们都在等着我回家，心中对鬼怪传说的恐惧总会在那一刻逃得无影无踪。多年以后，家里那盏灯那缕光始终是我心里最温暖的记忆，只要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看到那忙碌的身影内心就特别踏实，此心安处是我家，而家人给我正是这种细小而确定的幸福！
人们常说年少不觉家乡好，年老方知乡愁长。真的，儿时的光阴，有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无忧无虑，但更多的是对村庄以外美好生活的向往，我们努力的读书，努力去靠近自己的梦想，努力摆脱这片祖祖辈辈用汗水冲刷的黄土地。从此，家乡成了我们偶尔才回去的老家，成了心里梦里念念不忘的地方。
有时我也问自己，明明年少时拼尽全力才在繁华的小城里落下脚，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为什么两鬓斑白时偏偏又想回到儿时成长的地方？夜深时总会想念粗布棉被上阳光的味道，想念奶奶用粗糙温热的手掌摩挲我的额头，想念地瓜粥在铁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香甜，甚至想念棒子面饼子划过喉咙的干涩，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唤醒我的乡愁。
或许每一个来自乡下的人都有一个田园梦，一个回家梦。我喜欢看春耕时驴车载着黑油油的农家肥在乡间小路上奔忙，喜欢田间地头的野花泼泼洒洒的开放，喜欢场院里那高高的麦秸垛，喜欢村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我知道，我的根在老家，我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乡村的泥土气息。
想家的时候，我想回那个小小的院落，去赶跑飞上锅台的母鸡，去抱一捆玉米秸看它在灶膛里燃烧，去井台边灌一壶清凉的井水，咕嘟咕嘟喝个够，然后背起书包和小伙伴们去学校念书… …那些看似平常的小事总能给我一份内心的温厚与安稳。家南那棵大柳树下，奶奶手搭凉棚朝着公路张望，无数个外出求学的周末慈爱的老人总是用这样隆重的仪式迎接我回家。西邻门前那棵大槐树，儿时的我怎么也搂不过来，婶子大娘们坐在树下纳鞋底，补裤褂，顺带照看满地乱爬的小娃娃。晌午了，她们起身端着针线筐，拉过自家土猴子一样的孩童，拍打身上的土急匆匆的回家，炊烟一缕缕的升起来又被风吹散，寻常的日子就有了热气腾腾的温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棵满载我回忆的老柳树和大槐树都已不见了，那些熟悉的乡邻也慢慢老去，村子里变得安静起来，靠着墙根晒太阳的老头没有了，扯着嗓子喊孩子吃饭的声音听不到了，甚至家家户户房顶上的烟囱都成了摆设，现在，谁还在烧柴火做饭呢？渐渐富裕起来的老家人用上了天然气，喝上了自来水，农闲的时候坐在炕头上摆弄一下手机，跟在城市打拼的儿女连上视频拉拉家常，新农村的新生活像蜜糖散发着幸福的味道，这不也是我儿时的梦想吗？
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再次同老屋、老枣树和童年里的自己告别，我知道，自己怀念的不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而是亲情乡情拂过心头的熨帖，在老家的日子，或许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单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