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艰苦岁月
艰苦岁月
故事发生在一九六一年前后的腊月里,苏北里下河地区的一个小村庄上。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熬煎。连续荒年,很多人家都已经缺粮断炊了。如果不是有布满河道小溪的莼菜充饥,恐怕早就有人饿死。这救命的莼菜呀,被老百姓用镰刀从水里割回来,一家人围着菜掐断洗干净,再往里面羼少许的米,熬上一锅热腾腾的稀粥,便算是每天的一日三餐了。好多人干枯的脸上都泛出丝丝绿色。可是眼下,就连这简单的吃食都成了奢望。河里的莼菜被刈光了,要等到来年,才会重新抽芽生长。
女人忧心忡忡地站在家里,外面天寒地冻,大雪封门。三个穿着破布烂裳的孩子,可怜巴巴地互相瞅着。她虽然掏了两只火盆,孩子们还是不停地喊冷,她知道那是困为饥饿。已经两天时间了,四口人没有吃一粒米,再这样下去孩子就可能遭遇不测。想到这些,她更加揪心了,害怕看到前些天庄上发生的一幕:一个可爱的女娃娃就那么饿死了,为娘的居然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把尸体抱出去埋了。她赶紧又去烧了一锅水,舀给孩子们喝。可是他们压根喝不下去了,小肚子盛满了水,反而更饿。
女人三十岁出头,瘦高个子,憔悴的脸上带着病色,乱蓬蓬的短头发里藏着几叶枯草,穿的和孩子们身上的一样破烂,老棉鞋张开了口子。丈夫前些天到外地挑河堤去了。如果他在家,或许还有一点指望,他能想办法。可是现在,一切只能靠她自己。再看看她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多么简陋的房子。只有两间土墙草顶的屋子:里间睡觉,外面是堂屋,还要在靠大门的地方砌了一个土灶。每天烟熏火燎,房子里的墙壁木柱都蒙上了一层黑灰。她早就没有心情去在意穿和住,因为庄上的人家都差不多。她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弄到吃食,不能看着孩子忍饥挨饿,尽管她自己也饥肠辘辘。于是,她把那条绿色旧纱巾扎在头上,推开木门,勇敢地走进了雪地里。
雪霏霏地下,整个村庄都快被湮没了。一户户低矮的茅草屋,早就封门闭户。这个时候跟人借粮绝无可能。女人只好茫然地向村外吃力地走去,任凭风刺在脸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田里应该可以找到一点吃的。那双破棉鞋像在水里浸过,雨只脚冻得通红,却又说不出是冷还是暖和。她还没走多远,身后的脚坑又被填满了。她终于走到野外,在一大块藕田边的埂上站住了脚。田里歪七斜八地布满了许多枯黄、长着细刺的莲杆。下面有一层浅浅浅的水,雪当然存不住,一下子就融化了,只有没烂掉的荷叶上聚集成一个个雪包,有大有小,棉花团一般。这是集体的资产,不知道被多少饥饿的人觊觎过,还当场逮过几个被扭到村支部通报批评。在农村,一个人可以饿死,一旦有偷窃这个污点,一辈子做人都会抬不起。而且,村上为了杜绝有人再来偷藕,就安排光棍老久日夜看守,还在田边为他搭了两间草房子。
女人的心怦怦乱跳。她大口喘着气,紧张地望了望房子:没有一点动静。也许这家伙偷懒没来,又或许睡着了。那真是老天保佑,让她有机可乘。其实,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孩子,她豁出去了。她脱掉棉鞋,扔在雪上,又把裤腿高高卷起,然后踏进了冰冷的水里,顿时一股寒意穿透全身,她忍不住一阵哆嗦。她还不是一个采藕的熟手,只能学着男人们夏天采藕的动作去做。她把脚用力地向泥土深处刺去,一处没有藕,她又紧张地在另一个地方试。就这样,她踩了好几个深坑,才找到一支藕,那光滑的感觉让她激动。她脚下的力气太小了,不会像男人那样,用脚就能把藕轻易地挑上来。她只好又卷起袖口,弯下腰,用力地把泥土向两边挖。今天运气好,这个坑里有两支藕交叉长着。她摸索着藕身,一段接着一段,向上使劲地扳,一口气扳了六节,脸上身上溅满了污泥脏水。
就在女人慌乱地洗去藕上面的泥土时,老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的圩埂上了。她刚才太投入了,居然没注意到他走来的声音。她抬起头,惶恐尴尬地望着穿着蓑衣的人。
“谁让你来的?”老久一脸严肃。
“家里没有吃了,小孩会饿死的。”女人小声地回答。
老久点点头,说道,“快上来,不要冻了,不要有下次了。"
女人感恩戴德地爬上埂,两条腿上留下许多血红的划痕。她把藕全部揽在怀里,准备往回走,老久去叫住了她,走到她面前,脱下蓑衣给她披上,说,“天黑你来一下。”
“有什么事?”女人紧张地问。
“到时候告诉你。”老久筒着两手,边说边向房子走去。
女人顾不上想太多,顶着蓑衣,连走带跑到了家里。孩子们看到她抱着许多藕,高兴得手舞足蹈。她赶紧把藕切成许多片子,放锅里熟练,节约地分开大家。她自己只吃了小两片。看到孩子因为肚里有了食物,又变得神气活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心里却翻江倒海,矛盾重重。
一个老光棍叫她天黑去,用心不言自明。村上这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男人太多了。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千万不要去。可是不去,这家伙肯定会把她偷藕的事公布于众,那样她就一辈子被人耻笑。她觉得自己应该勇敢地面对这个男人,央求他保守秘密。如果他想糟蹋她,就以死相拼,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贞洁比名声更重要。想到这里,她操起一把剪刀放在口袋里,披上蓑衣,重新进入了雪地里。雪好像更大了,整个村庄死一般的静。虽然外面没有一个人影,她还是警惕地朝村外走。很快就来到了老久的房子外面。他正在里面烤火。
老久抬头看看她,搓背双手,那副猥琐的样子让她恶心。她直直地站在雪里,把蓑衣脱下来,扔进了房子里。
“你进来啊,烤会火。”老久站起身子,准备向外走。女人却扑通跪在雪地里,两眼含泪,哀求道,“老久,你就做回好人,饶了我吧。”
老久愣怔了,赶忙过来拉女人。她却死活不肯,说道,“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如果你想非礼我,我就死给你看。”
“哎呀,你胡说什么?”老久跺跺脚,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光棍,但我也是个汉子啊!绝不做那种糗事。我叫你来,是有东西送给你。”
女人糊涂了,缓缓站了起来。她看到老久从破床下面掏出一只酱油色大瓦缸,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白布袋,下面沉沉的。他提着布袋,走到女人面前,不由分说地塞在她怀里,“这里有半袋米,拿回家给孩子吃。”说完,他又指指外面,大堤那个方向,“唉,埋几个小孩了!”
女人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你了老光棍。她感激涕零地抱着米袋,就像抱了一个金圪塔,说着感激不尽的话。老久又从锅灶旁拿出几个山芋塞给她。
“都给我,你吃什么?”女人不好意思地问。
老久朝着藕田噘噘嘴唇,意思是告诉她:守着这块田,还能饿死?
靠着老久慷慨给予的米和山芋,女人带着孩子平安地度过了一个腊月。男人回来了,就有更多办法弄到食物。生活虽然还是很困难,她还是这样憧憬:苦难终会过去,好日子必将到来!
插图/网络
作 者 简 介
潘新华,江苏宝应人,笔名:巴尔扎克的粉丝,普通工人,喜欢写故事,小说,叙事散文,发表于诸文学网站,《怖客》。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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