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叫做“从前的人”。

被这样一句话吸引：从前的人需要书时，就自己做一本。

真的。

从前的人想要喝酒了，就自己酿一坛。

从前的人喜欢上哪件衣服了，就自己缝一件。

……从前的人觉得孤单了，就弹一只曲子给自己听。

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日子就过去了。

壹

院子里有一丛竹子，唤作慈孝竹。因了母慈子孝，源源不绝地生出小竹子来，初夏，新篁覆盖蔓延，把眼前都遮密实了。

竹子长得太茂密的时候，我们在阳台伸手就可剪下一大箩，拿去浸泡蒸烧，得到的竹露，是纯净的透明，一如天地初生时的无邪。刚开始并不很好闻，要窖了很久，原本的清气才缓缓苏醒过来。

六月份，河岸的野蔷薇会开到要疯。八月份有荷花。十月有桂花。我们都去摘来。容易开败的鲜花成了花露，四季都留着那股惹人喜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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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的人需要香水时，就自己蒸一瓶

三月初的时候，我们去太湖边摘半开的梅花。那时它开到五分，正是最饱满的姿态，有最洁净的花瓣和最含蓄的清香，连那分白，也是恰到好处的妍润。

回来稍稍择选，和盐匀洒，重纸密封。梅花成了茶，古人唤它暗香汤。

花茶也有简单的做法。荷花和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拌上黄芽或碧螺春，把清鲜的花气匀在茶里，就是桂茶和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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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的人需要茶时，就自己做一盏

寻常白酒和黄酒，我是不大喝的。可是做成青梅酒和杨梅酒，又好喝得两样。

五月份青梅下市，六月份杨梅下市，都是一错眼就错过一年。

青梅酒用黄酒，色作桔红，有种馥郁的醉，杨梅酒用白酒，色作艳红，是清冽而甜蜜的味道。

可惜，每年都落市落得太快，总是匆匆忙忙地打了青梅和杨梅，匆匆忙忙地做了三五坛，季节就过去了。

▲  从前的人想喝酒时，就自己酿一坛

缝衣服最好在夏天，因为省事，不要做秋冬的夹里。我从前着迷裁衣时，缝过六七十件衣服，本来是够穿的，可是奇怪得很——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一样的找不着可穿的衣服。

对布依旧迷恋……兴趣从缝改到了染上。

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树，从来不结果。不过，枇杷叶可以染出轻红色。

天气晴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搭一个竹架子，准备好蓝草、苏木、栀子果，随手摘来竹叶和枇杷叶，忙上半天，院子里就是一个小染坊的模样。

染出来最好看的是桑蚕丝和带着小麻籽的麻坯布，可以做枕套、披帛、茶席，最有趣的还是小小的荷花布套和香袋，因为颜色又浅又柔和，细腻得让人心软。

▲从前的人想要鲜明的裙裳，就自己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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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块桑蚕丝，染好以后放了一年，今年做了两个菊花枕的枕套和冬天用的方巾。给一个温婉的女子带走了，真心喜欢这样的好归宿。

秋天来了，桔子大量上市。桔子吃完了留下皮晒干，打成粉，是这种鲜黄色，好看，也说不出的好闻。我们就用桔子粉来配檀香或者沉香做香。有时候是清露配着，反正清露也是现成窖着的，蔷薇露、菊露、桂露，其中要数桂花的香，香得不要不要的。

▲  为了这些桔子粉，二喵吃掉了好几箱桔子

除了桔子皮，我们也攒过荔枝壳，最近要开始攒甘蔗渣和梨皮了……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吃很多甘蔗和梨。

二喵除了吃桔子，有空时会做很多香窖着。清玉案，韶华盛都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窖出好闻的香味来。

▲从前的人会自己缝个花囊

▲会自己琢磨香方

▲  也会自己做个香牌带在身上

流苏也是她自己做。拿一块大小合适的小纸板，一丝一丝地缠出来——从前的人，顶需要的就是耐心了。

▲  我顶喜欢这个蓝色的流苏

二喵做流苏的时候，我和小高各自做了一本花草笺的手抄本。里面是青苔丝的笺纸。缝书是件太从前的事……动用了顶针才勉强缝上。

我的诗经已经抄到第四本了。全部抄完，大概需要十一本的样子。

▲  从前的人需要书时，就自己做一本

贰

这些事情做着做着，就到了立冬。

可以生热热的火，炉上煮一壶滚烫的水。榻上放一本诗经。

看日影移过琴弦，一声一声地往下落。

二喵弹忆故人。美玉姐弹归去来辞。影娘娘弹梅花三弄。CD开始弹良宵引。

ROSE姐姐说，要画字。

彭小主画完了纨扇秋风图。哈哈画完了莲花。VIVI、CAROL的辛夷也完成了。

知微选来选去，决定要画韩熙载夜宴图里那一组乐女。

做一个从前的人，其实也简单。

▲  从前的人觉得孤单了，就弹一只曲子给自己听

叁

框框里的茶盏，今天我数了数，总共四十多只。

有的坐在木框子里，有的坐在小茶架上。

当然每一只都是不大一样的。一样的也有，降坡泥莲蓬杯有两只，我的那只刻的是“书之岁华”。

物与人也是类聚的。茶盏也随主人的性格。也许我们都走了以后，茶盏们会在暗夜里交谈，口无遮拦地评说那些从前的日子，从前的人。

▲  做一个从前的人，其实，也很简单。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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