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块自留地

那块自留地

妈妈来信了，我坐在办公室亲启。妈妈只是一味地报平安，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不替他老人家担心。

说是妈妈的来信，其实只是妈妈说，侄子写。寻常，侄子不掺杂别的意思，这回不同了，写完妈妈说的话，他告诉了一件妈妈不让告诉的事情，就是那块自留地被一位远房叔叔占用修了楼房，妈妈为此常常伤心落泪，茶饭不思。

我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失去那块自留地的妈妈，就是一个下岗工人，关于那块自留地的事不断浮现在记忆中。

公共食堂撤销后，政府号召农民大搞增种。于是，房前屋后，种瓜种豆，妈妈和父亲就在屋子的右前方那个乱石窍开出两分地，虽然乱石林立，耕作不便，但一年到头，鲜美的蔬菜样样不缺，给全家生活增色不少。

后来，国家有了自留地政策，增种地首先是划的对象，于是父亲后悔当年开了那块地，要不，就可以划上较好的地。妈妈则认为那块地好孬是自己开的，就是金交银换也舍不得丢出去，妈妈最看中的是这块地有发展潜力，中间的石头可以打掉，四周还有扩展的余地。要知道，这可是自留地呀，一定六十年不变，我们就要沾六十年的光了。

自留地划定，妈妈扩大自留地的计划就诞生了，全家动员，立即上马，集体出工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向自留地进军，披星星，戴月亮，连续奋战三个年头，自留地由两分扩大到半亩，乱石窍变成了百宝园。

百宝园内瓜菜应有尽有，我最喜欢去摘黄瓜，常常是仰卧于地内，双眼倒向上看，所有的黄瓜就看得一清二楚，这时摘下一个脆嫩欲滴的黄瓜，头枕着地咬上一口，就有一股泥土的清香沁入心脾。

应征入伍时，爸爸说，带点灶心土，以防水土不服。妈妈说，只要是这方的土都行，还是带自留地的吧。于是，缝制粗糙的小布袋装满了父母的挚爱，家乡人民的嘱托，伴我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岀色地完成各项战斗任务，伴我立功受奖，伴我度过极具阳刚之气的军营生活。

如今那块地没有了，盖起了高楼，那楼房一定很漂亮，那位叔叔一定很风光。

侄子在信中说，那位远房叔叔很仁厚，舍得花钱，人家是三番五次上门与妈妈商量，答应青苗损失要多少给多少，并用自己有使用权的好地一厘不差地兑换，并说开垦自留地辛苦了，额外补偿一万，人家图个啥，不就是那块地风脉好吗。我知道妈妈舍不得耕耘了几十年的那块地，就像鱼儿舍不得离开水。然而在别人眼里这很划算，再说，修房立屋，百年大计，岂有不成全之理。多方说合，妈妈不再坚持，妈妈不能坚持，你心疼那块地别人信吗？他们会认为你心黑，价高了还想高。哎，谁叫别人尽说好话呢，软藤子缠死硬树啊。妈妈十分不情愿地答应了，答应的条件很掉价，连青苗损失都不要，只是兑换不少了面积，土质对等就行。

妈妈答是答应了，就是答应以后又伤神，常常坐在门口望着右前方的楼房发楞，口中喃喃地念念有词，我的子孙要有土地。我认为妈妈是对的，土地是财富之母。

就因为风脉的问题选中了那块地吗？侄子说，这一点很重要，荒坡野地，薄田寡地难有风脉，有风脉的地都陆续被圈作厂房和市场了，比较而言，就这一块是好的了。我的天，凭他报的地名，我知道，那些成片的肥肉块已经被蚕食得差不多了。信中说，有领导讲，这是经济发展的标志。嗯，标志，是否也标志繁衍下去的子孙们不食人间烟火吗？要知道，中国可是以占世界百分之七的土地养育着占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啊。

下班了，我走出办公室，大脑嗡嗡作响，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仿佛都向我挤来，我顿感生存空间狭小。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黄伟民，男，1979年2月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三等功臣，退伍后招考为公务员，爱好文学，有消息、通讯、散文、小说百余篇被报刋杂志和电台采用，曾兼任《广元日报》社特约记者，《剑门报》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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