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枝 | 过年往事

过年往事

文|刘先枝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了，农历的小年，从这天起，年就进入了倒计时，家家要扫灶搞卫生，晚上要烙火烧馍，熬粉条汤，送老灶爷上天言好事，在农村又到了杀猪宰鹅的时候。说起杀猪，就不由得想起二姐和哥去老河口卖猪肉的事儿。

那是一九七二年的腊月二十，村里的几十头大猪在这天同时被宰杀了，乡亲们一家一辆架子车，拉着收拾干净的猪肉准备去老河口卖高价。老河口当时属于湖北的光华县，一条汉江从县城穿过，码头众多，商贾云集，热闹繁忙，相当繁华。猪肉河南当时是七毛钱一斤，到老河口能卖到一块多一斤。

那年，母亲去淅川大姐家了，父亲单位还没放假，大姐和二姐年龄相差八岁，大姐早参加工作结婚成家，家里姐弟五人，都听二姐指挥。二姐从小就有一股子英豪之气，且聪明好学，胆大心细。十二岁时，曾和红卫兵一起串连到过毛主席故居韶山，她常说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闭着眼最差也能考个师范。中学毕业家里缺劳力，就义不容辞地担起了劳动力的胆子，搬迁到邓县时，哥哥刚下学，身单力薄，三姐四姐和我分别上初中小学，全靠二姐挣工分，哥是全家唯一的男孩，二姐为了保护他，队里一敲钟，不管修渠挖土，还是收割抢种，和男劳力一样出工，手一份子嘴一份子，白天干活夜晚纳鞋底绣花，又因口才好，被公社选到毛泽东思想宣讲团，在全公社巡回演讲农业学大寨。这天，二姐下午刚从宣讲团回来，一进村就感觉不对劲，见大伙都拉着拉车排队出村，就上前询问，得知大伙去老河口卖猪，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家，见自家的大肥猪还在墙根哼哼，心想:这咋办?村里就剩下自己一家的大肥猪了，太招人眼了，辛苦养了一年，让贼人惦记可不行，当机立断，杀猪!跟上大部队，也去卖个好价钱。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干就干，立即吩咐三姐四姐抱柴烧一大锅开水，又匆忙跑到杀猪高手王二家，请求帮忙杀猪。王二累了一天，此时屁股刚挨着凳子，泡杯茶想歇歇，就说:杀猪是大事，你一个女娃子家，你大人又不在屋，你做得了主?

二姐说:我当然能做主!

王二说:现在天快黑了，等杀完猪大伙都走远了，那老河口离咱这七八十里远，半夜三更你摸得着路?再说路上还有二处关卡，你不怕?

二姐说:前面有咱的大部队，我怕啥!沿着大路一直走，还怕找不到老河囗!好二哥，帮帮忙，杀了猪，头蹄下水都算你的，中不中?

王二见二姐主意已定，又恁大方，就痛快答应帮忙。

待到猪杀了一切收拾利索后，二姐又忙到村里人家里买了几十斤红薯干放到拉车上做伪装，那时，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像这样偷偷摸摸到外省卖猪肉，让逮到就糟了，轻则没收罚款，重则按投机倒把判罚。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二姐也顾不上吃晚饭，按排仨小妹看家，让弟弟跟着出捎，姐弟俩匆匆拉着架子车去追赶乡亲们。

一路上，寒风凛冽，伸手不见五指，姐弟俩借助过路汽车的灯光，沿着大道一脚高一脚低地小跑着，一会儿便累的浑身冒汗，路旁高大的白杨树，此刻站在黑暗中，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哥哥刚开始还心情高涨，觉得冒险是一件趣事，时间一长，便感觉脚底生疼，肩膀也火辣辣的，心里还有点害怕，二姐就给他讲故事，姐弟俩边走边聊，互相鼓劲，一会儿便过了孟楼，进到湖北地界。出了孟楼没多远，便有一个关卡，老远就能看见关卡处明灯高悬，此时距姐弟俩不远处有一老一少俩个女人，像母女俩，正用湖北话边走边亲切交谈，二姐拉着车紧跑几步，跟在俩人后边，她说，这样做关卡里边的人听见女人聊天声，以为是娘儿几个一起回家，就不会出来查看，果然顺利过了第一道关。待过第二道关卡时，已是夜半人静，拉车咕辘声在此刻越加清晰响亮，这可咋办?别人过关卡都是偷偷摸摸，二姐却反其道而行之，她赶紧让哥大声唱红歌，想以此来麻痹关卡里的人，让关卡里的人听着想，外面走路的不过是一对乳臭未干的姐弟俩，就这样姐弟俩你一句她一句，热热闹闹又创过第二关。这时，已经后半夜了，月牙也钻了出来，洒下一地银辉，姐弟俩又渴又累又困，哥连连打着呵欠，恳求二姐歇一会儿，二姐哪里敢停下，到现在也没有追上大伙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说满身大汗一坐下被冷风一吹那还了得，只好哄着哥往前走，又约摸走了五六里，哥实在走不动了，就赌气把绳一扔，一下子躺到路中间，四脚朝天，二姐耐住性子把哥拉起来，让他坐上车，一个人咬牙坚持，本来困乏得睁不开眼睛的哥哥，此刻坐到车上，望着二姐像弓一样的背影，却心疼地睡不着，忙又跳下车，捡起了捎绳，姐弟俩商量好，下坡时轮流坐车，上坡时同时拉车，这样坚持着，终于在黎明时走到了老河口县城边的一个码头上。

这时，城里晨练的人仨仨俩俩在马路上跑步，二姐把车停在码头边，也顾不得看风景，让哥看着车，她去前面找队里的人，二姐一路小跑，约摸跑了十几分钟，远远看到前方的拉车队，就放声大喊，领头的队长听到喊声，扭头发现二姐追来了，甚感诧异，忙让大伙停下，待二姐跑到跟前，大伙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队长说:润英，你咋来了？二姐喘着气说:我们家猪也杀了，我和弟弟连夜追赶来的，可找到你们了。队长向二姐竖起大拇指，连连说:润英你真胆大，了不起!我们等着你，快去把车拉过来。待到姐弟俩把车子拉来，大伙已在农贸市场一角摆开了阵势，二姐也没拿称，再说也拿不动刀砍不了肉，队长说等他家肉卖完了再帮助二姐，这时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背着手围着肉摊转了几圈，最后走到二姐身边，问:姑娘，愿不愿意整板猪肉按一块钱一斤全卖给他，二姐一听可高兴了，连说:中!中!队长给她使眼色说:零售价一块二一斤，太吃亏了!二姐说:不吃亏，连皮带骨一下子处理了，又省事又方便，也不用麻烦大伙了，我们姐弟俩还能去逛逛街，就这样办!买肉的是一家造船厂的采购员，因为船厂工人多，又逢春节，他没想到二姐恁痛快，干脆连几十斤红薯干也一起买了，就这样，一会儿功夫，二姐便拿到了钱。我家的猪一共卖了二百零五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大数目，哥说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多钱。二姐小心地把二百元大钞装进贴身囗袋，拿出一元钱到国营食堂给哥做了碗肉片汤，自己却只花二毛钱买了一个白蒸馍，就着一碗白开水吃的开心极了。饭后，姐弟俩一起到繁华热闹的街上转了一圈，花花绿绿的针织线袜给小姐妹仨一人买一双，又给哥买了两本图书，当大伙还在街上苦苦叫卖时，姐弟俩唱着歌你拉我一程，我拉你一程，已在天黑前回到了家。那一年，二姐二十岁，哥十八岁。

光阴如箭，岁月更替，转眼间 四十五年弹指一挥间，今非昔比，令人感慨万千。现在的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反季节物品也是应有尽有，再也不用担心过关设卡，随着一带一路的综深发展，海陆空立体运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姐妹们相聚一起，二姐常把当年下河口卖猪肉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我们听，我常常听着听着就想流泪，如今苦尽甘来，愿我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在这欢乐祥和的日子里祝福所有的亲朋好友万事如意!新年快乐!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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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先枝，退休工人，喜欢阅读，爱好文字，偶尔写点散文随笔，成绩甚微。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把生活中点点滴滴，串连成岁月枝头最美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