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菊 | 路的尽头有阳光
二娘走了。
清晨,清脆的电话铃声里,大哥用沉痛的话语告知我们。我和先生一阵沉默,然后准备出发。内心感叹,走也是一种解脱,一种幸福,有时,活着反而是在受罪。
二娘的糖尿病已经多年,在死亡边缘几次,若不是二伯会医术救活,二娘早已骨灰化烟消散。二伯为了照顾二娘,关掉多年的诊所,一门心思照顾。有十多年时间。
在楼梯口换鞋。老家的电话来,我心一紧,最害怕早晨父母的电话号码出现。又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母亲用气若有丝的语调同我说,要我开车回家接她来医院,昨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人被肚胀折磨的话语断断续续。
我和老公分头行动。他回他的家,帮助丧事。我回我的家,接母亲住院。
原以为不过是从前一样的肚胀呼吸困难,用上药很快就好。我把母亲安顿好,有弟媳照看。去另一个地方,为自己和儿子买中药。我们母子的咳嗽嗓子疼很久了,在很多地方治疗无果,才到一位老中医那里买煎药。
没有耽误多久,心想着母亲,匆匆忙忙去,匆匆忙忙回。在医院门口遇见出来的弟媳。“妈,好像很严重,一直不停叫喊难受,叫你,为什么不回来。”看到母亲,呼吸稍微好点,可她大声叫肚胀难受。
问医生,然后做检查,楼上楼下,楼前楼后,弟媳和我忙的浑身冒汗。
检查结果还好,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正常,后续再做相关检查。我的心,稍稍安些。
让弟媳回家,我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母亲已经三四顿没有吃饭,晚上我要给她打饭,她也不吃,仍然叫喊肚胀,医生给开了很多种药,用药后的母亲并不减轻。一个晚上,我不停用热水浸泡的毛巾安抚母亲的肚子,用手轻柔。我累的不能动,刚刚躺下,母亲的叫喊声一声接一声的大。反反复复,我有点烦,厉声对母亲,说:“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会,我只歇十分钟,好吗?”
母亲看我,很茫然的眼神,是我从前不曾见过的。
我叫醒值班医生,问有什么办法。医生慵懒的答,要我自己问母亲的主治医生。半夜三更,怎么能够打扰回家休息的医生。请求无果,我继续奔走在热水和母亲跟前。
一个白天的奔忙,一个晚上的奔走,我觉得体力透支,身心俱疲。我有些恼怒,狠狠地敲值班医生的门。要求用办法缓解症状。医生开了药,我跑步去前楼买药。母亲吃完,也许是药物作用,也许是折腾累了。母亲睡着了。看看时间,五点四十七分。有病人和家属起床收拾。我已无睡意。坐着,等天亮,等医生来。
母亲睡有四五十分钟,醒来继续叫喊。给医生打电话,告知弟弟妹妹母亲状况。
医生来了。检查很详细,并特意做了胃部,腹部,胸部,等片子,一切良好。我紧绷的心放松一些。
妹妹来照顾母亲,我回家休息。晚上要参加二娘的哭坟祭奠,第二天上午要参加葬礼仪式。
第二天,天特别冷,起风了。白衣素服的我们在为二娘做最后的祈祷,祝她好好安歇。
忙完回到自己家,我觉得累,特别累。在医院照顾病人,参加二娘的葬礼,周末加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发酵。
母亲住院第三天。我趁着妹妹照顾母亲,去上班,完成工作任务。下班回家吃午饭,儿子过周末在家。先生边做饭边同我说话,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我一下子发怒,我和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吵起来。儿子听到争吵,从楼上下来。我们各说各有理,互不相让。儿子大声制止我们,进行调停。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结束于儿子调停中。
母亲的病依然不见好,在医院已经有六天了。我和老公处于冷战中。
儿子高三,每一周都进行适应性训练,这周练考试卷子是天一习题,很难的。一项以数学自傲的儿子状态不好,他觉得数学做的一塌糊涂。早晨给他送中药,他很恼怒地说不想考试,即便考试要在试卷上写骂老师的话。眼睛喷火,情绪暴躁,整个人亢奋。我解劝许久不见效果,电话他班主任。通过班主任做工作,儿子参加考试。
考试全部结束,我本答应给他送药,工作需要,晚上没有去。晚上七点多,儿子电话打来,要回家,在学校一分钟都不能呆。我安慰儿子,并电话班主任老师。急匆匆赶回家接儿子。半路,班主任老师说找不到人,班里,学校门口,学校里面都没有。儿子那里去了?会不会想不开?满脑子都是一些孩子想不开寻短见的镜头。十几分钟的路程,我觉得走了一个世纪。
班主任在儿子班门口站着,班里没有儿子人影,学校学生都在自习,路上空无一人。
昏黄的灯照的我的心,昏暗,惶恐不安。
我电话先生,先生告诉我儿子已经回家,你跑回来干什么?我强忍着愤怒和眼泪,告别儿子班主任。
回家的路,街灯辉煌,行人如织,路旁的歌厅传来优美动听的歌曲,一堆妇人在空旷处伴着音乐舞蹈。我的心却沮丧至极,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子,让我骄傲的儿子变成如此,还极其恶劣的态度对我说:“上学有什么意思?”我的泪不由自主流出来,整个心仿佛严寒密布。
家里灯暗着,先生说他们在外吃饭,问我吃不吃。我无心吃饭,脱掉外衣,躺床上,眼泪哗哗地流。上有老人在医院,下有孩子揪人心。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到家的儿子也哭,一直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明天早上我就去上学。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儿子班主任电话打来,说儿子在学校头脑昏沉,一点学习的心都没有。我撑着红肿眼睛去学校接儿子回家,压制内心的悲愤欲绝,安慰儿子,带他出去转转,看望他外婆。
医生对母亲的病束手无策,要我们考虑转院。同儿子一起办理出院手续,带母亲去一个理疗室按摩。一切就绪,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多,我开车送母亲回老家,街灯次第亮了。隔一天要带母亲去省城医院,现在先安顿儿子回家。同我一起忙碌的儿子情绪稳定,我们母子又像平日那样说着各种话题,紧绷的心,得到些许安慰。
每一个中年的时光都不容易,希望孩子好,希望父母,希望自己的工作好。
可能会去一段时间,在走之前,决定把家里堆积的衣服洗洗,也好出门几天,家里两位男士不被脏衣服困扰。洗到一半,听到洗衣机咔嚓咔嚓声,停下打开,洗衣机里面的胶皮烂成两半,衣服不能洗了。下意识地,想:“真倒霉,雪上又加霜”。找到家里洗衣机维修店的电话,打电话给售后,没有多久,来了维修工,拍下照片,需要几天以后从别处发来货货,才能安装。衣服不能洗,洗衣机几天不能用,赃物堆在家里,赫然醒目的毒瘤。给人的心无端添了惆怅。
准备出门办事,要锁门。门无论如何不能锁上,钥匙不能插入。屋漏偏逢连阴雨,烦恼一个接着一个来,倒霉透顶,心里暗暗骂娘。去找开锁公司,要换新钥匙。同人讨价还价一番,降低价位,等晚些时候来安装。
急急忙忙去上班,把最近几天要做的工作做完。去问一位同事,那同事态度轻慢,其实平日就是那样一种人。当时,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同她理论起来。她瞪着眼睛,诧异看我,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凶悍的样子。
那些天阳光出奇的好。冬天的阳光是稀罕物,有一点已经让人心满意足,铆足了劲的红火,人的心暖洋洋,更会得意地笑。我心没有阳光,一片雾霾,阴郁的要挤出水来。傍晚,走在经常走的堤岸,看万家灯火,河水缓缓流淌,锻炼的人们来来往往,我突然生出,我若是别人家的孩子,还会有现如今的状况吗?他们,她们,都好幸福。
心情尽管很低沉,带母亲去医院不容怠慢。让一位朋友开车,拉着我们去省城医院。接二连三,办手续,拍片子。母亲依然叫难受,我在医院陪护,一晃几天过去了。
住院第五天,终于找出病因。肺部感染一种病菌,很严重,危害很大的病菌---------烟曲霉。医生说这样的感染几率很小,不知道你母亲是如何得上的。要很贵的药,在医院输液更贵,回家吃西药治疗,可能缓解经济压力,一个月需要一万元左右医药费。
谢天谢地,无论多少钱,找到病因总是好的。其它各项进行检查后,医生宣布都很正常,可以回家治疗。
回家那天飘着雪花,气温并不高,心里却有石头落地的踏实,觉得飘舞的雪是美丽的精灵,在欢庆我们走出消毒水浓郁的病房。
二妗,堂弟都来帮忙,我和母亲顺利登上车。在车里,想着母亲,想着一路走过的人们,想着现在未来的生活,心情变得轻松。希望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找到希望总比瞎子摸象强。
回到家,给父亲交代一切注意事项,吃药要求,趁着夜色回到我自己的家。
电话儿子的班主任,他说:“最近状态挺好,最近的一次考试很不错,一跃成为班级前几名。“
见到儿子,我们彼此笑笑,问:”想妈妈吗?“”当然想。“”现在还可以吧!“”嗯,还行。“我笑,让儿子早早睡觉。
钥匙已经换新,比以前好开,好用,还很防盗。
洗衣机已经修好。原以为要收取很高的费用,因为曾经签订了延续参保合同,本要几百元的维护和换新,一分钱都没有收取。僵硬的心仿佛春天回暖,一点点的暖流在心底荡漾。
有主编发来微信,几篇稿子被采纳,编辑发来样刊,稿费随后发放。
知道母亲病的同事都来闻讯,亲戚也来看望,闹矛盾的同事发来短信问我如何,在我没有在家的时间,先生将儿子照顾很好,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看我回来,很体贴的问这问那。
放晴几日的天,雾霾卷土重来,黑压压,雾蒙蒙一片昏沉,早晨,能见度很低 。低温骤降,严寒的冬天真正来临。我走在路上,身体冰凉,心却抑制不住欢快,暖暖的。
我们要走很多的路,当然会遇到无数路口。记得,再艰险的路的尽头,都要点燃一盏心灯,都要等待转弯的机会,因为,路的尽头有阳光的。
(图片来自于May)
作者简介:
王崇菊,教育工作者,爱工作,爱生活,爱文字,爱一切有生命的美好,无生命的美丽。快乐并用心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