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旧日的雨
旧日的雨
吕晓花||陕西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今年夏天的雨异常地热情。一场接一场地走了又来，暑气被涤荡没了，早晨出门走在绿化带旁边，俨然是初秋的薄凉爬上了裸露的胳膊。这将夏天打扰得面目全非的雨使我一边陷入迷惘，一边又想起了记忆深处那些往日的雨。
那是年少生活在乡村、那是与山、与水、与阳光和清风有关的时光。
雨来的就很诗意。
每每从东北方刮来了阵阵凉风、从不远处的山丘后面连续不断地升腾起团团白云的时候，我就知道雨要来了。雨本来就是大自然的恩赐，所以对雨的来临总是伴随着欢喜和期盼。在田地里劳作的父母看着变天也回家了。父亲把牛呀羊呀的都从外面赶回到圈里，母亲则忙着往灶间拾掇干柴火、收回晾晒的衣服。我赶紧拿着笤帚把庭院的角角落落认真地打扫了一遍，把那些放在露天的农具、小板凳都搬回到屋里。那时生活用水要到门前的沟里去挑泉水，所以父亲又急匆匆地担起水桶出门了。下雨路滑泥泞，要在雨来临之前储存足够多的泉水。一条蜿蜒的坡路上行走着挑水的大人、抬水的孩子们。夏日雨前的风吹在脸上凉爽舒服，他们交谈着、赞叹着这即将要来的雨。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空气中湿漉漉潮乎乎的，我突然想起家里那一群鸡还没回来，就不顾母亲的阻拦又奔向门外，虽然母亲说它们会自己回家的，但我还是执拗地去那些大树下、麦草剁旁找。雨要来了，我惦记着门前槐树上的小鸟、房檐滴水窝里的蚂蚁、田里黄瓜秧上的瓢虫……我欢喜、忙碌而且忧心忡忡，一如父母在雨滴落下的时候抹着脸上的汗水欣慰地说“地里的玉米、豆角这下都可以喝个够了……”
房檐的雨水落下来叮叮当当的，砸在那些深凹的土窝里泛起一阵阵尘雾。父亲终于可以歇息了，里面的屋子传来他阵阵鼾声。母亲坐在外屋的炕上做针线活，我趴在她旁边看她穿针、纳鞋底、缝衣裳。针线篮里有花花绿绿的布头、纽扣、还有各种小玩意，我把它们都倒出来翻腾一遍。有时就央求母亲教我，当我自己把两片布缝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轰然欣喜，睡醒的父亲出来一声呵斥：“还不去看书，女娃娃不要光记得学这些……!”我不情愿地爬到阁楼上找了几本哥哥姐姐们的书，又趴在母亲身边，听她和父亲在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地里的庄稼、雨停了要干什么活。窗外大雨如注，我看着书就睡着了，梦见了书里的情形，梦见了长大的自己穿着高跟鞋、花裙子、打着漂亮的花伞漫步在雨中……
想起了雨也随之想起了雨具。
那时候遮雨的雨具就是一块塑料布，是那种装了化肥的厚塑料袋子。母亲把它拆开折成雨衣的样子，露出一个尖顶的帽子，再用针线固定住。上学的时候把书包背上再披上这“雨衣”还真方便，只是那塑料太硬了不服贴，雨水常常会顺流到鞋子里，“帽子”也不听话总是就掉了，但是我仍然紧紧地护着书包唯恐把书本淋湿了。小雨的时候就戴顶草帽，是夏天遮太阳的草帽，戴久了雨水渗进草帽中，湿漉漉重重地压在头上感觉好累。那时候似乎没有雨伞，仅有的也是那种长杆深色的油纸伞，又大又笨，上学的伙伴们没有一个打伞的。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凤翔上师范的大哥给我买了一把蓝色的塑料伞，我如获珍宝，摸着那软软的塑料心满意足。那以后就经常打着它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但也不忘在上学回家路上拉着个好朋友一起享受伞的庇护。那把伞后来有一次跟着母亲赶集的时候被我弄丢了，懊悔了很久。
雨中行走必须得穿双雨鞋呀，可是那时候雨鞋太奇缺了。家里有两双高筒的大雨鞋，那都是父亲和大哥的，他们要在下雨天去挑水或者去田地里干活。有时我把姐姐穿过的雨鞋找来，但是太大了不合脚，乡下泥泞的路上穿着这雨鞋真是踯躅前行。那雨鞋大多时候还漏雨，穿过了脚都是湿的，父亲那时经常在家用锉刀和胶水修补雨鞋，我也曾偷偷地自己动手粘过鞋子。当商店里那些五颜六色的低腰雨鞋多起来的时候，乡村的路上也铺上了石子。
没有伞没有雨鞋的时候，就只有光脚在雨中奔跑了。
那时候学校离家挺远的，即使下雨家长也不会将雨具送到学校。
坐在教室望着外面的雨帘，我迫切地盼望着下课的铃声。放学了，我和伙伴们像一群撒欢的小鹿一样冲进雨雾，手里提着鞋子，胸前捂着书包，泥泞的路上有那些石头瓦片扎破了脚也全然不顾，一路欢声笑语打闹奔跑。回到家母亲赶紧给我换上干衣服擦干头发，父亲则站在一边笑呵呵地说：“碎女子真能行”。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歉意，而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委屈，相反地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勇气，那就是下一次我依然要这么勇敢地获得父母的赞许。
雨有时候会连续的下好些天，我难免就烦躁了，在母亲跟前愤愤不平地念叨“雨还不停呀”。而母亲总是慢悠悠地说：“急啥，下够了就不下了！”还真是灵验，过了两天就雨过天晴了，父亲急忙地去田间地头探望那些喝足了雨水的庄稼，母亲则把鸡呀羊的赶到外面，我在明媚的阳光下眯着眼望着天空，我愉悦欣然地享受着雨后的惬意！
其实雨永远是那天空的使者，它并没有两样，改变和逃离的只是那个搭乘了时光之船的我……
鲜有抬头望天观云的时候了，在城市的高楼上，当雨来临的时候我只要关上窗便可以，我不再惦记小鸟和虫子了。雨成了坏心情的代名词，我常常抱怨那些连绵不断的“苦雨”。孩子在离家不远的学校，下雨了我会慌张地去给她送伞。家中、办公室、车里都备有雨伞，我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地躲避着雨。而更冠冕堂皇的是我也再没有任何缘由需要光脚在雨中奔跑了。……可是我却是那样地想回到旧日的雨中啊！
雨，“弥漫成了一种情调、浸润成了一种氛围、镌刻成了一种永恒的记忆”！
摄影/网络
作者简介
吕晓花，陕西宝鸡岐山人，居宝鸡城西一隅。70后。喜欢读书，喜欢文字，只是喜欢，谈不上阅万卷书千言。惟坚信文字是有温度的。常怀闲云野鹤心，散淡做人，简善处事，不善能言巧辨，缄默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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