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高林:遗落的梦(外一题)
遗 落 的 梦
在婺源,绿是绿不尽的。常常看到,漫山遍野的绿中,就跳跃出一片白墙黛瓦来。让我驻足,让我惊喜!
李坑,就这样躺于青山绿水中。
吸引我的,并不是那小桥流水人家的特有风韵,而是光明茶楼旁的那片新绿。那绿,成墙,成山,是何等气势!那绿,浓淡皆宜,成油画,让人品赏!那绿,遥遥一片,直绿到人的心里去!
植物们倚墙而长,随意又随性,好像少有人打理,却因此有了野性的美。有攀爬植物,牵着绕着,攀上旁边的灌木丛,伏在草丛中,肆意打闹着。它们在我眼前,展示的是生命的蓬勃和随意。
还有清新绽放的小花儿,一丛丛,一簇簇,长在绿草间,开在阳光下,清纯朴素的一张脸,让人忍不住喜欢。这正如李坑的小姑娘,清秀,不施粉黛,笑脸张开,兴奋着,欣喜着。
最美妙的,是绿的枝叶间,掩映着迂回曲折的小栈道,栈道连接的,是飞檐翘角的亭阁,大红灯笼高高挂,酒旗随风飘。让人仿佛回到了明清时代。
我拾阶而上,登临最高处的亭阁,凭栏远眺,整个村庄尽收眼底。青山环抱间,一幢幢端庄朴素的古民居,星罗棋布。粉墙黛瓦,参差错落。小溪穿村而过,小桥横跨两岸。青石板路,纵横交错。这样的景致,像是国画大师的巨笔写意,充满朴实淡雅的意韵;这样的景致,宜静,宜心的皈依。然而,一字排开的商铺、茶楼,络绎不绝的游客,把整座村庄弄得沸沸腾腾的,让人生出许多遗憾!
此刻,我不想随人流去探寻“大夫第”、“铜绿第”、“申明亭”“跨院”等古人遗风,也不想去观赏砖雕、石雕、木雕的精致传神,倒是溪埠的浣衣女吸引了我。据说,溪埠浣衣,也是李坑一景。
村姑浣衣,撩动水波的刹那,并不见得风姿绰约。我倒惊讶,那泛起的褐色泡沫,在阳光下,闪动奇异的色彩,蔓延到溪水中,消失了。下边的溪埠,还有一村妇在刷马桶……她们是那么自如、熟稔,对于岸上游客的观望,她们淡定自如。
寻觅水底的卵石、游鱼,哪里可见?只见到溪水中大量的浮游植物。令我惊愕。
这水,就是滋养这方理学渊源的先贤?就是洗濯这里祖祖辈辈辛勤跋涉的足踝?
岸边一卖木梳的阿婆告诉我:“以前,溪水是透明的,闪亮的,溪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游鱼在水中快活着,村人喝着溪水,用着溪水,那水,清冽甘甜哟!”
阿婆眼光深邃,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地说:“后来,热闹啦,变啦,水也变啦!不知道,以后会变得怎么样?”
是啊,我们的到来,也带来了现代气息和商业气息,终究使这方水土变了,那种天然恬静、原始拙朴也很难找到了。只有那片新绿,你知道它时,它绿着,你不知道它时,它依然绿着。
回头望去,那片新绿,那片白墙黛瓦,被阳光拥抱着,闪着光,美得就像上帝遗落的一个梦。
何 处 是 故 乡
何处是故乡?故乡是萦回在你心中的地方。
也许你从来不曾去过,也许你今生无处寻访,然而故乡就是故乡。故乡或曾在你的血液里浸淫了一千年,故乡或曾在你的记忆里沉睡了一百年,而最终让你血液沸腾或者记忆苏醒的,一定是因为你的故乡。
那是一片生命的沙岗。沙岗上长满了充溢着蓬勃生机的柳槐榆杨。浓郁的绿色中隐隐向人们透露出一个灰黄的小集镇。在那儿有我梦幻般的童年。春天河滩放风筝,看蜜蜂飞舞在油菜花中。夏天河中戏水,捞鱼虾,摸黄鳝,逮泥鳅。秋天溢香的野果是我的美食,在如茵的堤边草地里捉蟋蟀。冬天与伙伴们打雪仗。一个个犹如燕子般轻灵,从河堤的顶端悠然滑下……很长一个时期,我把这个古云梦泽河边小集镇当成自己的故乡。
后来随父母离开了那个小集镇,尽管我当时不知道父母为何要带着几个小的儿女迁移,但离去时我是兴高采烈的,那是因为我从最要好的孩童口中知道,在那个小集镇我是一个“外来户”,并且那些孩童全是“新农村”移民的后裔、惟独我不是。数次摇着母亲的双膝追问哪儿是我的故乡,母亲总是叹一口气说:那是一个很穷但很美的地方。
故乡就是那样像一粒种子活在了我的心上,我深爱着梦幻的故乡的同时,深爱已被我视做寄居的异乡古云梦泽。我心里一遍又一遍追问自己:古云梦泽有无尽的绿色芦苇金黄油菜雪白棉花啊,我那很穷但很美丽的故乡也有吗?小集镇边有无垠的黄沙啊,我那美丽的故乡也有吗?我终于一天天长大却一天天模糊了故乡和异乡。
重新拧紧我的故乡之思是成人后第一次聆听母亲关于故乡的诉说,那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长江决口,无情的洪水吞没了母亲的父母和位于沙湖沔阳洲的家。时年8岁的母亲和11岁的姐姐、6岁的弟弟,一夜间沦为孤儿,之后姐弟三人乞讨到汉口,后被不同人家收养。从此姐弟不知了去向。母亲说,洪水不仅冲毁了家,也冲毁了她幸福的童年。一谈到家,从母亲的泪眼里我就可以感受到一种牵挂、怀念和柔情。那种思乡情愫直到今天仍使我感到惊异,一如我牵挂古云梦泽的亲人一样。
我的目光越过遥远的山水和辽远的岁月凝望故乡。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庄,祖父的祖父是如何从那儿走出,又是如何成为清朝享誉一方的名医,又是如何到了古云梦泽,这一切父母已经不愿说或者说不清楚,祖父的祖父到底化做了府河边的一丘黄土。祖父的父亲娶了古云泽一大家闺秀落地生根。而祖父则在国破家亡时饮泣而亡。每每忆起先人的坟墓或抛在荒凉的河滩上或迄今仍埋骨在异地他乡时我的心头便会掠过一丝哀伤。
一条苍凉的大河与我相伴了四十余年。沿着大河走来走去我最终也没有走出大河的归宿。喜欢沉浸在梦乡的我几乎要把大河的归宿当做我精神的故乡。我枕着岁月思考蘸着苍凉写作,直到某一天忽然发现,我脚下的这条河依然不过是熟悉和亲切的异乡:故乡应在远方,在那耸立着座座高山蜿蜒着道道清流的地方。
.END.
作者简介
高林,又名高万足。从事文学创作多年,迄今已在《知音》《辽宁青年》《读者》《阅读》《羊城晚报》等百余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百万余字。作品先后收入24种单行本、丛书。33篇散文、诗歌作品荣获全国、省、市征文奖。出版文学作品专集5部。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安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湖北省安陆市广播电影电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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