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宋明华:磨 山 之 恋
磨 山 之 恋
文 | 宋明华
对于磨山,我一直是怀有敬畏之心的。
儿时的我,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就连猪吃食的石槽,我也倍感兴趣。石槽体型狭长,目测长度应该在一米五以上,深约三四十公分。即便两三头猪同时进食,也并不拥挤。槽壁上纹理清晰,一道道竖纹依次排列,看似粗糙,用手触摸,却并不怎么硌手,反而觉得很是舒适。祖母说,这是当年我祖父在王店磨山拖回来的,是当地的石匠师傅用錾子一点一点凿出来的。这么坚硬的石头,打磨成精致耐用的猪槽,这需要多大的恒心,需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大功告成呀。而事实上,当时在我的家里,随处可见磨山石的踪迹。砌成台阶的条石,碾谷用的石滚,石像,石凳,石桌,好多好多。当然,少不了大名鼎鼎的王店磨石。这是我那做木匠手艺的父亲最最引以为荣的工具。每每有外地的木匠师傅来家里做客,父亲是一定要送上一块磨山磨石的,“这是我们家乡磨山的磨石,用它磨出来的刀,特锋利,特劲道。”父亲如是说。
读初中时,我在一本课外读物上,看到了一篇名为《我爱家乡的磨山石》的美文。作者的名字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文章的内容却依然记忆如新。磨山的秀美,磨山人的坚韧,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让我心驰神往,无数次在梦里神游磨山。
我住花园,磨山在花园以北,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说起来并不遥远,然而,我去磨山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读书时忙于学习,成年后为了生活而奔波。诗和远方犹似每天起了又落的太阳,我时时能感觉到它的光芒,却始终无法真正靠拢它。第一次看磨山,是19岁那年,我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想去从事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工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我对前路充满了恐惧与困惑。列车从花园车站出发,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稻田,没有起伏,一马平川,看起来很是单调,我不觉昏昏欲睡。车到王店,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在周边千篇一律的平原的映衬下,显得犹为鹤立鸡群。我把手伸出窗外,肆意挥舞着,不管不顾地叫喊着,“磨山,磨山,我来了。”仿佛看见,磨山的石匠师傅,正全神贯注打磨石器。那么坚硬的石头,都能制作成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这世上,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逾越的呢。我不觉为自己的怯懦而羞愧。
三年前,朋友燕子自南方归来。故人相聚,自然是百感交集。我俩有说不完的话,唱不完的歌,恨不得成天都黏在一起。燕子说,“我们骑单车去爬磨山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去那里。”我欣然同意,骑上单车就往北方飞驰。到了磨山脚下,我们却有些踌躇。磨山山体狭长,自北向南迤逦绵延,林木葳蕤,碎石繁多,却找不见上山的路径。正在发愣,却听远远有人喊我们,“二位大哥,你们是想上山吧。”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正在秧田打药的汉子,黝黑的脸庞,灿烂的笑容。这满满的笑意竟是那么的熟悉,这是我在亲人脸上常常见到的光彩。“是啊是啊,”我连连点头。“你们沿山的西边往南走,到达最南边就会看到上山的台阶。”那汉子大声说。我和燕子赶紧道谢,沿着山脚的小路继续前行。路的西侧就是京广铁路,磨山,原本就在铁路旁边。当年,无数的磨山石,就是由铁路运往全国各地。骑行数分钟。眼前是几排很是破旧的房屋。好些墙体已经腐蚀,露出里面红彤彤的砖体,而门窗亦是衰败,玻璃大都已经没有了,只留几个框架在那里耷拉着。这应该就是已经废弃的王店火车站旧址。再往前走,却见一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房屋虽然陈旧,院子里却一尘不染。墙角处柴火堆码的整整齐齐,小院四周月季花开的正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椅子上诵读书籍。他看的大概是诗经吧,声音抑扬顿挫,尾音拖的很长,让人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远古。老人见了我们,马上停止了朗诵,指着南方说,“你们是去爬山的吧,继续南行。不远了。”我们谢了老人,却再也不想往前走了。燕子说,“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干嘛不自己开辟一条上山之路呢。”
我们最终确定在磨山东北方向上山。然而,由于出行匆匆,我们并没有带自行车锁。背着自行车上山,似乎看起来很是光荣,只是我和燕子实在没有那个实力做出如此壮举。把自行车丢在山脚,我的自行车倒是不值钱,燕子的可是花费四五千块钱买的赛车,如果万一丢失了,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惋惜。我和燕子在路边商讨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位牵着水牛路过的大哥见状,丢了牛儿,让它在路边吃草,跑到我们身边,急急地说,“兄弟,你们就放心大胆上吧。自行车放下面,绝对没事的。”看我和燕子犹豫不决,大哥急了,一跺脚,脸涨得通红,大声说,“你们怎么不相信人呢,要不,你们上山,我给你们看车子,我把身份证押你们身上。”看大哥一脸的真诚,我不由得为自己内心的龌龊而羞愧。大哥告诉我们,其实上山有一条路,是被路人踩出来的。只不过因为太狭窄,被草木掩盖。我们照大哥所指的路径上山。磨山看似不高,上山却并不容易。不光是山势陡峭,不光是荆棘丛生,还有众多当年采石留下的废弃的石块。稍不留神,一脚踩在碎石块上,人一踉跄,就很容易摔跤。爬山途中,双手要分开荆棘草木,双眼还要盯着脚底,防止打滑。虽然双手被荆棘刺出了一道道血痕,我的心底却是欢喜的。终于到得山顶,我撒开脚丫在山顶狂奔,大声吼叫着,“磨山,我爱你!”燕子跟着我在后面跑,气喘吁吁地叮嘱我,“别,别跑,危,危险!”
上个月,友人阿青自省城回来,邀我去磨山广场看一看。阿青说,“小时候在家经常看磨山石,却无缘去磨山一探究竟,很是遗憾。”友人阿鱼是孝昌通,邀他前往,既可以当向导,又可以听他讲磨山典故,岂不快哉。阿鱼一路滔滔不绝,说自己上个月刚刚带老母亲去看磨山,老人年事已高,走路不便,阿鱼就一直背老人走走看看。我和阿青对阿鱼的孝行赞不绝口。阿鱼也却之不恭,很是自得。阿鱼夸出海口,说自己闭了眼睛,也能把车开到磨山广场。谁知到了广场附近的村落,七拐八拐,阿鱼却犯了糊涂。下了车,左看看,右看看,却不知究竟该怎么走。阿青去代销店卖了几瓶水,和我一起笑话阿鱼,“领导啊,刚才不是说闭眼也能把车开到磨山广场吗?”代销店的女孩听我们说话,马上自告奋勇,“我带你们去广场吧。”女孩手脚很是麻利,关了橱窗,锁了店门,上了我们的小车给我们带路。磨山广场其实离我们很近了,很快,就到了广场,抗战第一枪纪念碑,雕塑,廊桥清晰可见。下了车,不等我们道谢,女孩飞也似地离开了,像飘走一朵彩云。
活了大半辈子,也曾经有个很多热爱。有些爱,似薄雾,经岁月劲风吹拂,早已烟消云散。有些爱,已经渗入我的肌肤,与我的生命同在。比如,我与磨山。我见磨山多妩媚,料磨山待我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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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宋明华,湖北孝昌人,文字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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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