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南佐遗址

西北师大教授于俊德老师生前曾多次约我，让我随他去南佐遗址走走，由于种种原因，我始终未能赴约，原因很简单，一是忙于打工糊口，二是认为南佐近在咫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无需争朝夕。孰料岁月匆匆，恍惚间多年成空，直至今日同朋友办事途经南佐，方忙中偷闲前往南佐遗址，在秋叶纷飞中走马观花，初探夹杂在黄土层里的历史痕迹。

黄土高塬初冬的暖阳镀过毗邻城市的乡郊南佐，寂廖恬静地洒在路边村舍与禾木，麦苗已葱绿如韭，油菜田也行行碧绿，但时节更多的色彩却浓织橙褐，在或深或浅的棕红鹅黄间变色，光影里轻风渐冷，落叶飞旋，漾起季候的萧瑟。

位于南佐村东南的南佐遗址其实很容易找，就在唯一的水泥路村道转角，门楼并不似一般景区的恢弘，结构材质都极为素简，设计者或许是为了还原古部落的原始，双层木架上制做了伞状的茅草顶，挂了兽皮状招幡，还塑了一尊陶俑般的哨兵，手搭前额瞭望着对面的水泥村道，迎来送往着观瞻的游客，透射着某种小说中山头兵寨式的臆描。

入景区门楼，两面皆绿化林，东面的青松青翠，西面杂木却叶落净尽，一片突兀，沿混凝土浇砌的仿木栅道南行数十米，踏上进入遗址的水泥梯坡，两旁依然素简无奇，唯水泥台阶上绳纹刻饰绘了一些简单的，类似半坡出土陶罐上的简单图绘，下坡进入遗址景区。

南佐遗址也仅是一处遗址而已，景区内也并无特异之处，如果没有那些列陈的石器、展馆、文字标志，这里就只是一处没落的旧庄园，草木葱笼，依塬临壑，四周里列布着不足十孔老窑洞，像极了我小时后家门南的半地坑院，但这里必竟是南佐遗址，是一处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所以常人即使看不明白黄土的底蕴，也多少可以感知到现代人文雕琢下拼凑的文化气息，随意散放的石刻很多，大多是护庄神兽和旧磨盘、旧石槽之类。

纵观整个园区的布设，都堪称毫无特色，这也不难理解，五、六千年风雨剥蚀过的黄土地，经历过无数岁月的变迁演绎，无人能还原历史的曾经，无人能抽丝剥茧把数千年前的原始破译，虽然展厅里摆放了许多的残骨、陶片，摆放着草木灰的发掘样本，但就现代科技的推演能力，无数谜底仍在未知里。

从展馆的简介了解到，南佐遗址为新石器时代（公元前4000——2000年）仰韶文化遗址，自1964年发现以来，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学先后五次对遗址进行过考古发掘，揭露面积1300平方米，发现墓葬、白灰面房址、灰坑等众多遗存，200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时近中午，园区内断断续续来了几位游客，但景区的守护者却只有两只小狗、一只山羊、一位大叔，小狗是随处可见的小哈巴狗，见了谁都尾巴摇个不停，大叔有六十来岁，似乎既是守护人，也是清洁工，大叔旁若无人地一扫帚一扫帚清扫园区的落叶，并把聚拢的落叶推到树下拴着的白山羊面前，白山羊的毛很长，不停地咀嚼着落叶，似乎那些枯黄的叶子是世间难得的美味，我把镜头对准山羊，因为它的角很奇特，大叔也就凑了过来，他对白山羊的了解似乎比遗址更清晰，所以当他发现我对那只山羊感兴趣时就停下手里的活赔我聊天，告诉我说这只养了三年多的白山羊，比一般的山羊头上多了八件东西，大叔说的没错，这只羊长有四只羝角，长长的羝角两两相对，顶角八字叉开，侧角曲弯若钩，此外它的脖颈上还长着两条长长的肉铃儿，只是羊的神奇远不如遗址的奥秘，无数人在这里一定会如我般遗憾于这里的解说太少，而我更遗憾于岁月一去不复反，曾经的故人早倏然无踪。

在南佐故地，我无法不再次想起于俊德老师，他当年是因为编辑《庆阳历史文化大观》和《庆阳文化阅读教材》搜集图片通过网图找到我的，不想转眼已近十载，于老师拥有着绝对忠诚的赤子情怀，少时就受叔父于培祖（原宁县文化馆馆长）影响，对庆阳历史文化情有独钟，晚年全力投身于本土历史文化研究，对南佐遗址的研究也是痴迷有加，记得他多次在饭局中对我提说起南佐遗址，说在那么原始那么落后的时代，建起那么宏伟庞大的群聚部落，挖掘出那么多的生产生活迹痕，这中间包容着太多不可意想的神奇，一是当时的古人已懂得用草木灰团泥烧制房柱，二是遗址最终能得到保存还归功于部落有意识的回填掩埋，从此意义上讲，部落不应是被灭绝，而是有目的的迁移，然他们为什么会离开故邦，又会迁涉去了哪里？但这其间的种种，无不是解不开的谜。

正因为于俊德老师的叙说，南佐遗址给了我粗旷的概念意识，所以后来《黄帝文化》约稿时，我就写了一篇《黄帝的故乡是庆阳》。因那时我已知道了南佐遗址是我国面积最大的仰韶文化期大型殿堂式聚落遗址，且应是原始部落的政治活动中心——即早期的邦国国都，并知道了南佐遗址存在的年代与黄帝文化处于同一时代。

《五帝纪》载:“黄帝西至空桐,登鸡头山”后建有石峻寺；“黄帝问道于崆峒”；黄帝问医岐伯（古北地，今庆阳人）因成《黄帝内经》，“黄帝崩 ，葬桥山”……这无数的传说都围绕着以董志塬为中心的黄土大塬，黄帝部落的中心（或说是国都）又岂能遥远，将南佐遗址看作是黄帝的帝都顺理成章，而确证却有待于历史的研考。

今天的南佐遗址，游客能看到的也只是部分发掘的灰土断面，缘于保护的目的，保护区早已对多次发掘后的场地进行了回填，但可以确证的是遗址总面积超过20万平方米，文化层厚2至7米，主体建筑630平方米，主体为前殿后屋式。

站在南佐的冬日，眺望大地上季节交替的轮回，即使无法走进历史，亦无法不为脚下土地感到神奇，这是黄土大塬的塬畔，塬面上是土地肥沃的良田，塬畔是草木丰茂的沟谷，而南佐遗址保护区恰好背塬面沟，沟底的远方竟然还有一方水塘，这确实是一块极适于人类生存的风水宝地呀，无论发生过怎样苍海桑田的变革，今天的南佐还是往昔的南佐，昔日的农耕文明之源今日依旧果禾飘香，充满生机。

结尾时我突然多了一层疑问，南佐遗址展馆里保存有出土的碳化谷粒，这说明五千年前的庆阳就已成为农耕之地，那么庆阳文化传述中的周祖稼穑之论是否正确？“周人在庆阳教民稼穑,开创了先周农耕文化的先河”之说法又是否正确，应不应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