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相生得真趣,双林寺中拜韦驮

雕塑艺术从艺术形象的展示方式来看,是一种静态艺术,是凝固的音乐,是凝炼的诗句,具有它自己特殊的性质。“它只宜选择那些具有概括性的一瞬间的表情和形体动作”来表达感情。但优秀的雕塑作品确实富有一种动感,能够寓动于静,破静为动。在我国古代壁画中,也成功地表现过这种不动之动。如唐代吴道子的壁画就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艺术效果,有“吴带当风”之说。达·芬奇特别重视这种动感,他认为在作品形象中若看不到这种动感,“它的僵死性就会加倍,由于它是一个虚构的物体,本来就是死的,如果在其中连灵魂的运动和肉体的运动都看不到,它的僵死性就会成倍地增加”。
在双林寺彩塑人物身上,我们几乎到处可以发现这种动感,这种静中有动的艺术效果,按照传统的解释,是作品主要先靠观赏者丰富的想象,补充、联想其前因后果,把自己的生活经验同作品联系起来而得到的一种潜在内涵。目前国外利用现代科学研究成果对各种造型进行分析研究,如对雕塑、绘画作品中的“不动声色”作了生理学和心理学的试验和解释,取得一些成果,有一定参考价值。这种看法认为,人观赏艺术作品的知觉活动是能动的活动,外界艺术品在人观赏时,可化为某种信号冲力,刺激人的视觉神经,使人脑的荧光屏显现出运动。“我们在不动的式样中感受到'运动’,就是大脑在对知觉刺激进行组织时激起的生理活动的心理对应物。这种运动性质就是视觉经验的性质,它与视觉经验密不可分”,外部艺术形象的信号产生一种“张力经验”,当视觉神经感受到这种张力后,就产生了运动感觉。因此,造型艺术作品中的倾斜、变形、曲线、不对称、色彩韵律以及节奏转换等等,通过一定形式的比例、组合,都可以产生出一种刺激视神经的“张力”,从而也就产生了静中有动的艺术效果。
请看千佛殿里的韦驮像。在全国同类题材作品中,这尊塑像可谓之精品,备受海内外识者交口称着。说他刚中有柔,武中蕴文,威而不悍,机智勇猛,浑身是力,身如强弓等等。概括之约有三点:双重性格的深入刻划;夸张变形的身躯表现力度;面部表情高度传神。这些因素相辅相成,共同构成韦驮像的艺术特色,使这人物具有个性特殊而活了起来。此外,还有一项重要因素应强调指出,即韦驮静态典型中所表现出的运动——不动之动。这也是韦驮像之所以取得气韵生动达到传神效果,在艺术上获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原因。由于是寺庙中的圆雕,观赏的最佳视点被巧妙地安排于一进殿门的位置,这既是由于当时宗教活动的形式所限,也符合人们的观赏习惯。从此视点看韦像的构图,其身体重心基于左足,下肢朝前站立,从腰部开始,由头部带动整个上体躯向右侧扭曲,这种扭曲程度,已极大地超出了人体生理所允许的限度,很像一节麻花,但人们从整体气势观看,这种反人体解剖结构的姿态,不仅丝毫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相反却从这种艺术夸张变形之中,感到一种强大的力度和动势,这是一条从头到脚贯穿于韦驮全身的s形曲线所表现出来的,这条曲线极富弹力和流动感,构成了韦驮身体动态的主轴线。加之韦驮身上的飘带萦绕飞舞,本身就是大的曲线,从视觉上也加强了动势。韦驮右臂握拳下垂,肘部向外侧伸出,给人感觉肌肉紧张,充满力量;左臂抬起,同右臂形成对比(手部已残,原来似握金刚杵)。韦驮整个身躯处轮廓构成一个略带倾斜的三角形,这个三角形由左手、右手肘部和足部三个穿梭出点形成。由于这个锐角三角形的顶点在下部并呈倾斜状态,给人心理上造成了一种微妙的不平衡和不稳定感,因而也增加了这尊塑像的活力和生动感觉。
我们通过对韦驮像的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种时间的节奏和动作的连续性。韦驮腿部动作为正面站立,身体重心立于左腿,右腿放松微向外伸出,这种姿态是符合为佛站岗护法的特定身份的,但这样处理,一般极易被塑得呆若木鸡。双林寺韦驮高明之处,就在于匠师不落俗套,打破了一向程式的限制,使韦驮上身向右扭曲,左臂抬起,似乎发现了捣乱不法的妖魔,正欲振臂大呼而击之,用上身的动作打破了下肢的静立呆板,形成了连续性的第二动作。而最为精彩的是韦驮眼神与头部方向的反向关系。按照人的自然生理动作,头部向侧面扭转时,眼珠总是转向同一方向,即头部向左侧扭转,眼睛必向左侧看,头向右侧扭转,眼珠也必然向右侧转动,这不但在方向上保持一致,而且在时间上也处于同一节奏。而韦驮眼珠位置的处理恰恰又打破了这种常规,其头部、身躯皆向右扭动,而眼睛却偏偏望着左方!这样,在时间上又增加了一个节奏。如果我们试着来模仿一下韦驮像的动作和眼神,就能体会到这确实是神来之笔。我们纵观韦驮整个身姿,从下肢的稍息站立,到上肢的扭转和扭动,再到眼珠的反向转动,在时间上形成了三个动作节奏,极大地增强了动作的连续性——韦驮塑像的“不动之动”产生了。这一艺术真谛,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早有深切体会:“所谓运动,是从这一个姿态到另一个姿态的转变,……因为在移动视线的时候,发现这尊雕像的各部分就是先后连续的时间内的姿态,所以我们的眼睛好像看见的运动”,这是对韦驮塑像动感的绝好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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