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有益)风云石马垭1933(之九)
按:时光荏苒,有许多历史,已经消失在了硝烟和岁月中。但流逝并不代表忘记。守成匪易,而创业更难。坐享幸福,更当思先辈先烈。南充金宝石马垭,是新中国成立前西区革命胜地之一,这里有血有歌、有泪有成。在尊重事实基础上,试图逐步展现真实历史。每期刊发三千字,且待我娓娓道来……此为第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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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老百姓陆陆续续前来赶场时,赵绍周和其他几位杀猪匠,早就摆好了摊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生意还比较火爆。由于各人都有自己的老主顾,所以这个买卖相对固定。几个杀猪匠相当团结,杀猪的时候一起合作,买肉的时候统一价格,相互之间从来就不抢生意,而且从来不搞恶性竞争,谁先卖完谁就先收工。
三五个赵绍周的老主顾陆续照顾生意后,来了一人。只见他上身一件灰色汗衫,下身一条黑色绸裤,脚上一双草鞋,中分头、三角眼,两撇八字胡,嘴上叼着一根香烟、手持一顶草帽,边走边扇,风风火火过来,转眼就到了肉摊前。这丫的不是周子华么?
“周领班,啥子事情这么着急?有哪个地方着火了么?”赵绍周免不了打招呼顺带开玩笑。
“少说那些。中锋肉还有没得?给老子,还有这么多!是不是农家户的猪?来三斤!搞快点!”
“你忙得很唛?”
“你是晓得的,这几天在收粮,忙得遭不住。这个种庄稼、交公粮,天经地义,哪朝哪代不是这样的?但就是有些人不知好歹,东说西说的,害得我还要去挨着挨着打招呼,这些土农民就是欠捶,硬是老火得很。”
赵绍周麻利地割下一刀肉,过称,三斤一两,秤杆有点望,用棕叶子穿好:“算三斤,周领班拿好。”
“老规矩,记账上,后头再说。”周子华提着肉,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午之前,所有肉包括内脏、骨头全部买完。老规矩,简单地到张家茶楼和几个老伙计喝了茶,又到路边摊马虎吃了午饭,赵绍周用背篓背着杀猪刀等刀具器械,来到了乡上站,打算找周子华。收粮的现场一片骂骂咧咧、吵吵闹闹,十分嘈杂,有老百姓不断哭诉求情,间杂着那些收粮人员的斥责、叫骂声,一团混乱。
现场维持秩序的人中,有个王老头,和赵绍周比较熟。主动打招呼后,王老头用嘴巴一努,并使了个眼色,示意周子华正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赵绍周撩开布帘子往里一看,一片烟雾缭绕,四个家伙在里面围坐,嘴上叼着香烟、手里拿着长牌。仔细一看,在座的除了周子华,一个是乡政府的、一个是警察,另外一个是青年团的,各人面前摆着多少不同的一堆纸币。一桌4人之外,还有3个人摇着蒲扇,在旁边“烤火”(围观)。
这个长牌,也叫做川牌。牌面由红、黑圆点或文字组成,中间有水浒人物图案。用牛皮纸浸泡桐油制成,二指宽,一拃长(张开拇指和其他手指间的长度)。一般是3或4个人一起玩,其中一人用随意翻出的点数大小决定谁是头家,按顺序抓牌,头家抓18张,后面两家都是17张,尾家抓5张。抓好牌后,有成了暗牌的,都把牌放下去,再按顺序偷牌。偷好牌后,头家打出一张,如有人用,用完后再打出一张;没人用,则从余牌中翻牌给大家用。这里和麻将的一大区别是,麻将摸回自己手,此牌翻给大家用。用的顺序是自上而下,但碰、起、杠优先于摆。如此这般,直到有人把牌做完,和牌为止。和牌的人负责洗牌,其他人准备钞票,然后用和牌的人下第二家负责抬牌、翻牌看牌面大小决定下一牌谁是头家。
至于输赢的判断,只需要在出牌前面的摆牌区,使摆牌张数大于或等于一下张数,头家20点红数、闲家18点红数、摸家5点红数,摸家也可全黑胡牌(摸家手中如果有丁斧,可以既当黑牌又当红牌),就赢了。按照具体的对应点数算番和,按照番和结果的倍数计算输赢。
赵绍周正打算给周子华打招呼,只见周子华一张牌摸上手,眉毛一张,左手把牌往桌子上一摊,右手一拍桌子:“哈哈哈!转运了,给老子,三番!给钱给钱!”
另外三个人凑过来一看,就把他摆在桌子上的牌逐个拨开,那个乡政府的干部说:“周大哥,你这个牌明显不对嘛?整包球了!”
“乱说!”周子华表示不信,“哪儿整包球了?”
“你看你看,点数凑不拢嘛,多了1张。”三个人仔细一看,“搞的啥哦,硬是多了1张。你哥子昨晚是不是又到王寡妇家耍久了,现在还是晕的?给你说了不要去找寡妇,就是不听。包牌赔三家!来来来,赔钱赔钱!”
“搞球啊!”周子华骂骂咧咧站起来,每家赔了几张钱,“不球耍了,硬是寡妇碰不得,运气背得很,坐上桌子一直输,好不容易摆一个三番,还他妈包牌!”
他招呼站在旁边那个“烤火”的:“那啥,摊摊不能垮,你来接到耍。要转运,我走球了。”
周子华刚刚走出门帘,赵绍周一把拉住:“周领班,说个事情。”
“啥子事情?”
“我们把账结了嘛!”
“要得,你交的公粮在哪嘛?熟人熟事的,拿过来,我给你评个一等。”
“我一个杀猪的,庄稼种得少,粮食基本上都是买了吃的,交得到好多公粮嘛。我不是来交粮的。”
“那你说的啥子账呢?你该不该交粮?”
“粮肯定该交,我也要交。我说的是肉账。”
“你这老赵,才日决人(让人难堪)哦。”周子华好像想起了什么,变得十分不耐烦,“不分时间地点唛?咋要钱要到我这地方来了?”
这时候,周边交粮的群众都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扯筋”(争吵),所有人马上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围了过来。赵绍周眼睛一扫,发现赵全英和好些妇女儿童也混在队伍里面。
赵绍周把背篼从肩上一摘,往地上一顿,“哐当”一声,那是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和其他刀具共同发出的声音,相当刺耳。周子华明显一怔:“老赵,我们有话好好说。”
“去年八月开始,你就场场在我这割肉赊账,一个对年下来,一百单八场,你是基本没有错过。现在你粮食收到手了,手里有钱了,这一个对年的肉账,该不该给?”
“该给!”周围群众跟着起哄。
“是,是该给。”周子华有点怯懦,说话都变得结巴,“好,好多钱嘛?”
“具体有好多钱,我没有算。但是账本在这,马上可以算,天坝坝头算账,明来明去不得错,你放心。”赵绍周慢条斯理拿出一个油腻腻的账本。
“莫忙!”周子华说,“你今天既然找上门来,顺便也把交粮交税的事情办了。扣除肉账,算清楚后,你少找补我点就行。”
“哪个找补哪个,算出来才晓得,不一定就是我找补你钱款。”赵绍周按照账本开始算账,周围群众围得更紧张了。
周子华先说:“莫忙,我先算给你听。你赵绍周一家4口,按照今年的粮食产量计算,你该收谷子一千六七百斤,我们就按照1500斤算。今年交粮是五成,大家都一样,你要交粮750斤。你家里面没有啥种粮食,那就换算成钱。现在的市价是8分钱一斤。五八四十、七八五十六,正好60块钱。我给你让够了的,赵大哥,我这人耿直嘛?”
赵绍周说:“你算清楚没得?”
周子华说:“月亮坝头耍大刀——明砍。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没得问题,说话算数。如果算少了,你也只给60块,差了的算我的。”
“那我这也算算。”赵绍周翻着账本说:“你这一个对年,在我这割肉98次,从来都是挂账没有给过现钱,每次都是两斤、三斤,一共是268斤8两,我就算268斤。你买的肉全是好肉,比如中锋肉、腿子、前夹子,还有心、舌、肚等,卖给别个都是4角5、4角8、5角左右,我按照最低价4角5计算。五八四十、五六三十、二五一十,四八三十二、四六二十四、二四得八,一共是120块6角。你耿直我也耿直,就给你算120块。算下来,你还要补我60块。”
周子华一挑三丈高:“乱求说,我咋可能还要补你60块钱?”
“白纸黑字在这,所有的屠夫都可以作证。”赵绍周举着账本说,“你周领班不得赖账嘛?”
这时候,几个打牌的家伙听到外面的动静,打算出来“打帮腔”,谁知道,赵全英已经安排妇女儿童把外面围得铁桶一般,连狗都挤不进去。加上其他收粮的人员,只好在外围转着圈圈干着急。
周子华感觉到气氛不对,开始提虚劲:“你一个屠夫,还敢飞起吃人啊?”
赵全英在人群中吼了一声:“赵师傅,你就按照周领班利滚利的算法再给他算一遍!”
赵绍周对周子华说:“你今天肯定是打牌输多了,心情不好。我干脆过几天再来找你。”说完,提着背篼就挤出了外围,大家也主动让道,他实现了全身而退。
“对对对!就按照利滚利算,让他补100块钱!他就是那样子给我们算账的!”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期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