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村街-郑州日报数字报
♣ 王学艺
乡下的街最怕下雨,怕中之怕的是连阴雨,这是最让人不堪的时候。
黏土质不像沙土,沙土质下雨漏水快,黏土不行,越连阴越存水,特别是街上,人来人往脚踩车压,脏兮兮的混汤和着寡水,让你没个立脚的地方,走没处走,跳没处跳。眼观六路心系八方,生怕一不小心两下闪腰,三个趔趄,手舞足蹈稳不住阵脚。
这样的洋相大人不敢出小孩子可敢。当年我和堂弟年龄不相上下,两家屋搭山地搭边,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一山不容二虎,时常吹胡子瞪眼针锋相对。一次连阴雨后,小巷屋山墙下行人踩出只容单人过的小道。我俩不期而遇狭路相逢,四目相对僵持不下。堂弟冷不丁抬手把我推进泥泞里就跑。突然遭袭的我一脸懵圈,待反应过来泥地跃身打挺紧跟追击。
我们小村住在河岸上,出巷子几步即悬崖峭壁的河坡。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狂追至河堤边缘,降龙十八掌摧枯拉朽霹雳出击。他架不住迅猛攻势脚板一滑,小身子晃荡荡骨碌碌滚跌堤下,一身上白下蓝的干净衣服秒变一色泥衣。至今想来后悔不已,如若那时无论谁有双胶鞋,这样遭遇后再礼让,趾高气扬在泥泞里绝对是另一种胜利。
自古劳动人民智慧是无穷的,一物降一物,一种克泥制胜的法宝应运而生。逢阴雨泥泞人们脚上套着叫泥屐的东西,说是鞋又非平日鞋的模样,说不是鞋它又类似,这东西只在雨天泥泞中穿脚上,在村街泥巴里尽情安步逍遥。
木板做出的鞋底,脚面用结实的皮质材料覆盖,后脚跟部为方便脱穿空空如也。木底就不光是木底了,前脚板与后脚跟下各安装约两寸高、鞋底宽的木板。两块木板连接处呈凸凹构造,不用一颗钉子,传统木工卯榫工艺体现得淋漓尽致,它们并立于鞋底前后三分之一处。涉足泥泞脚上原来鞋子不用脱,直接套进泥屐里,活跃在庭院,出没于大街。木脚板凌驾于稀泥之上,任其泥里水里,任其风里雨里,胜似闲庭信步。穿这东西走不快,跑可就要摔跤了,看去人较日常高出一大截,步伐从容坚定,和没穿泥屐时雨里东奔西突那窘相判若两人。
穿泥屐上街虽可任逍遥,但下不得田地,更走不得远门,它是小范围活动的专属。雨天出门脚下蹬着这玩意儿,简直是氤氲世界一道独特景观。
说到泥屐不得不说一下雪靴,这种特制鞋也防泥泞,但专供雪天穿。它比泥屐底木板厚些,可抵御雪初化的泥泞,但没下边那八字立板,不过鞋面比起泥屐可就有意思了,鞋帮面为芦苇樱与绳子一圈圈压捆。做鞋帮颇费工夫,这是老头们的活儿。弓状木杆圈后腰,左右两根绳汇集胸前一根短棍子上,一条绳子连着脚端蹬紧的小木棒。持一束芦苇樱绕在绷紧的绳子中间,分段绑死勒紧,用多长扎多长,制作传统笤帚工艺亦如此。芦苇樱厚实光滑,保暖效果好,雪沾鞋一跺便滑落。不得不佩服前人因地取材,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聪明才智。
偶回乡还见有人家老屋墙壁挂着,它们是先人战胜自然的佐证,诉说着生命风雨兼程的不尽沧桑,印记着村街春去秋来的变迁。
伴随着搅拌机的轰鸣,大街小巷的土路铺上了混凝土,村街一夜间旧貌换新颜,这是祖祖辈辈做梦没想过的景象。连阴天穿的泥屐黯然退位,雪天的芦苇樱鞋换成了皮靴。乡亲们再也不用泥泞里奔跳,孩子再不用争执于错不开的单行道,美丽乡村似画卷连绵铺展。
村街以全新面貌阔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