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手捧太极震寰宇·杨禄禅祖师传》后记

这是《星河璀璨——杨式太极拳群英谱》丛书的第二部。就丛书整体内容而言,属奠基部分。杨禄禅是杨式太极拳的祖师。杨式太极拳无论发展如何宏富,传播如何广阔,其技术与人文之根,都扎在这里。没有杨禄禅的创造,没有他一生的传奇与奋斗,就不存在杨式太极拳乃至太极拳这一武术品种。也就是说,无论太极拳的功法与文化渊源作何界定,如发端于何时、起源于何人,或无所确指,只是茫茫于苍穹宇宙、浩浩于华族众神,乃至万民劳作实践中普创等,若论中国传统武术中明确有“太极门”之谓,则肇始于杨禄禅。杨禄禅是任何人、任何时代研究和认识太极拳必须要追根溯源的基石所在。

杨禄禅的生平研究,是杨式太极拳研究中基础性工程,是学术研讨的重要课题。遗憾的是,此前的这项研究,到目前为止几近于零,自然更不用谈其具有完整面貌的研究成果了。而由于此项研究的缺失,后续所有太极拳源流史实考证,乃至太极拳本身的技术研究,都显得捉襟见肘,根基很不牢靠,其陆续产生的所谓成果,也都呈现明显跛足的状态,突出的问题在于学术含金量稀薄,以讹传讹,以讹证讹,多从个人(或本门法尊、本师术尊)自我标榜出发,真真假假蓄意阐发、随性发挥,往往是情感经验大于原理性论述,个别臆断多与逻辑推论。由此,其太极拳的传承教习过程,也更加依赖于口传身授,依靠生命个体感性的信息传播,而博取徒众崇信。在此充满铜臭味的时代,当然多的是名利追逐的驱动力在起作用。这就使得太极拳进入现代教育科学传承问题,困难重重。

这部作品的文字尽管远非尽善尽美,却是笔者展开大量社会采访、广泛查阅史籍资料,经过长时间分析研究、甄别采信之后写作完成的。虽然只是陆续讲述了杨禄禅祖师的一些人生片段,但整体上还是展示出了其相对完整的一生。其对主人公生活细节的描述还很不够,但人物性格、命运线索、事态逻辑,大体上已经草蛇灰线地勾勒出来了。特别是对其生平各个阶段的若干重要关节点,笔者本着科学研究的态度,不回避亦不含糊,用人情物理的客观标准及主观经验感受,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作为一家之言,亦或学术思考,一种感性与理性相结合的判断,尽力做到客观公正,不去刻意迎合任何利益主体,或作人云亦云的附和。

全书对杨禄禅祖师生平重要问题的回答,主要包括以下十个方面:

首先,是“幼失怙恃”问题。出生于1799年(清嘉庆四年)的祖师杨禄禅,童年时期究竟怎样遭至“幼失怙恃”?其出生地闫门寨的“杨禄禅故居”——那几栋躺在废墟中的华丽“豪宅”究竟向后人展示了什么?杨家“由小康坠入困顿”的事实原因在哪里?最重要的是,杨禄禅超乎常人愤而习武的决心,渴望成长强大的精神支点是什么,以及杨家后来离开闫门寨、定居广府南关的契机。

其次,是杨家与武家的关系问题。一般认为,杨式太极拳与武式太极拳的技术手段与价值体系乃至传承发展,基本上各自为阵、自成一体,相互之间除了招式套路相似、相近之外,并无具体确切的人文交集,两家也只是一般的“乡亲”关系。事实上这个判断的大方向是错误的。那么,杨禄禅与武禹襄、杨、武两家的人文交集,究竟存在怎样的深度与广度,如何解开杨禄禅与武氏三兄弟、特别是比他年轻十几岁的武禹襄之间人生命运与情感扭结,如何理解杨式太极拳和武式太极拳在技术、文化等传承发展中的内在联系。

第三,杨禄禅的婚姻及南关故居建筑的来历。这个问题在广府老辈人中有多种口传,说法莫衷一是。而它对于杨禄禅及太极拳习练成就又有直接影响。大家可以看得见的事实是,杨禄禅将近二十年远赴河南温县学拳,能如此坚持下来,并且他事实上还生养了几个儿子,这样的结果,与他娶了一位怎样的夫人,无疑有着直接的关联。而他的南关故居院落,显然是他青年时代早就有的建筑,后人(如赵斌)所说的熟悉,那也只是到了百年之后的记忆。所以,“夫人”与“故居”显然藏着杨禄禅整个身世的最大秘密。

第四,也是焦点问题,就是杨禄禅祖师到陈家沟学拳十八年的经历。是完整十八年还是多少年?如何进入陈家沟、最终被师父陈长兴接纳的?过程中,杨禄禅具体经历了这样的曲折与磨砺?这其中的机缘与障碍,他的同伴与合作者,他在陈家沟究竟学到了那些本领,这些本领与其后来的“无敌”京城、创造杨式太极拳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逻辑关系。

第五,是杨式太极拳的核心问题,即杨禄禅创拳过程。杨禄禅在陈家沟所学,并非就是现成的太极拳,而是被称作“炮锤”和“绵掌”、“沾拳”的拳式,它的完整套路,包括拳架、推手、各种器械等,以及各种轻灵功夫,特色性的绝技,这些都要通过一整套价值体系传达出来。这个价值体系需要体现在完整的拳路招式中,才能便于学习者练习精进。这或许就是杨禄禅最初创设太极拳的初衷。按照这一初衷,杨禄禅进行了一系列怎样的创造性劳动。

第六,杨禄禅进京后如何打开局面。从最初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逐渐占据武林重要位置,所谓无敌京城,即“杨无敌”的名头,其实包含着无数情感的起伏跌宕,无数的凶险,同来自海内外、国内外武林高人过招,从而无一例外地获胜,同时让人服气、愿意承认失败,并得到全社会公认的“无敌”之名。但凡有一例失败的记录,或有一例虽然取胜,可对方并不服气,没有拱手认输,那都不能赢得社会认可,不能蒙住史家的眼睛,赢取几百年“无敌”二字。

第七,就是杨禄禅到王府教拳问题。到底去教过没有?教了哪些人、这些人是不是王府中具有旗籍或皇家血统的贵族子弟,以及在王府究竟教了些什么拳术,传下了哪些弟子?当然,这个结论现在已经无可争议,关键是去往王府的具体时间过程,与皇家及旗营交集的具体细节,尤其是相传曾为杨禄禅题诗作评的帝师翁同龢究竟是怎样的与祖师交集、认同并欣然命笔。

第八,作为祖师,授徒教拳自然是杨禄禅人生的应有之题。那么杨禄禅传拳的详情是怎样的,包括他传了哪些具体人(除了传统观念所顺理成章的传给子女之外的旁姓弟子),这些人又如何承传祖师功夫,将杨禄禅所创造的拳术遵嘱传给后人,并一代一代发展至今。特别是杨禄禅传拳的内容体系、方式方法,这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包括他与血缘关系的子女之间,在授拳与生活上交互影响的过程,无疑是杨禄禅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九,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杨禄禅,其与人们传说中的“寡母”、“悍妻”、“骄子”之间的具体关系,尤其是与性格、命运各异的三个儿子杨凤侯、杨班侯、杨健侯之间,除了太极拳传授之外的关系。这种教育与被教育、“管束”与“被管束”的关系怎样建立和维持,它又给杨禄禅的生活命运带来那些积极和消极的影响。这其中,有些焦点问题对于认识杨禄禅武学思想及拳术观念,具有决定性意义,如杨班侯抗击外敌入侵,获得朝廷封赏这件事,以及他在京城和老家广府传拳授徒的具体做法,造成的社会正反面影响,甚至他个人生活命运的跌宕悲喜,都是杨禄禅祖师人生情感乃至武术观念变化的关键因素。

第十,最后是杨禄禅年寿的认定,究竟是享年七十多岁,还是八十多岁,或是九十多岁?在公开的、一边倒的七十多岁之后,祖师如若活到九十多岁,那最后的二十多年,他的精神情感理应有怎样的归宿,而实际情况又是如何收场。这对于完整认识杨禄禅其人、其拳、其武术观念及武学思想,都是至关紧要的。

上述十个问题,笔者不揣冒昧,都在书中作出了回答。不是捕风捉影,而多半都有确切的理据,有些蛛丝马迹或许是前人所没有注意到的。最深的感受是,把历史人物放到特定的历史情境中去,许多问题的把握也就有了方向感。最忌讳的当然是用现今社会当下的现实情境来判定历史人物,而又言之凿凿地加以“考证”,完全忽略了人是“活”的这一根本规律,人文学科终须遵循“人情物理”的原则,比对各种材料综合加以判断,才有可能接近真实。

笔者作为长期埋头于学案“当书虫”、“ 爬格子”搞学术考究的教书匠,当然懂得“靠证据说话”、“有一份证据说一分话,没有证据不说话”的道理,也特别看重“无一字无来历”的好东西。但现实情况是,关于祖师杨禄禅的生平信息,基本全都来自民间的口口相传,道听途说充斥其中,(这和同时代的武禹襄祖师,因其家庭背景而带来相关史料确有可信的文字记录,形成鲜明对照)杨禄禅的“史料”大量形成文字的部分,看上去“道貌岸然”宛若信史,实际上很多并非同时代或当事人(尤其客观研究者)的亲历,而是道听途说的文字编撰,这些记录编撰(多为武术圈内人的手笔)很多又带有明显的主观情绪,存在显著的“为我所用”之嫌。如果贸然拿这些文字来做考证的“证据”,振振有词地得出结论,形式上倒是严谨得可以,可事实早就走板了。

这种情况是笔者始终警惕的。在本书写作过程中,对任何已有的文字材料,无论如何信誓旦旦,如何标榜亲历亲闻,都毫不客气地放在人情物理这面镜子下小心辨识。特别是嗓门很粗、声音很高、神色凌厉的文字,更不敢轻易相信。同一人、同一件事有多种说法的情况,必悉心搜求各方利益所在,不看说话人的标榜或脸色,更不看说话人的身份,只精取立诚的文字。

现实生活中,我们常有这样的切身经验,头一天发生的事情,第二天来调查,往往就会产生多种不同的陈述。甚至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来调查,也难有真相呈现。所有陈述者往往都标榜“亲历”、“亲眼所见”、“千真万确”等等,而事实总是只有一个,各种可能性就在人们的口水中飘忽不定,让那唯一的事实在时光中也变得游离起来。何况杨禄禅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有关他的生平诸事及社会关系,牵涉了太多人的主观,存在多种不同的说法,不仅正常,也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我们这些后世的调查者,应该本着对历史、对先贤、对后人负责的精神,努力排除干扰,对各种传闻甄别采信。就方法论而言,其重要原则除了遵循“人情物理”之外,那就是要高度重视采信的立场,保持客观公正,将事实应该有的样子,呈现在读者面前,还世界一片澄明、一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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