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闲物志:稻拉子
我老家大门底下南头,有个大个头的闲物。在几乎所有的小闲物中,它鹤立鸡群,且别具一格。秋季稻子收获时,它一度是地里和晒场上的主角。如今,只能蜷缩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它就是皖北沿淮一带,人称的稻拉子。
稻拉子是个大家什。笨重,一个人“紧扛(勉强扛得动)”。铁制的一个架子,与一个粗大的滚筒连接。滚筒的外圈,都是向外的撇弯了的铁条(人称“扑棱刺”)。两头的轮子,用皮带与下方的踏板连起来。后面,是一块薄铁皮的挡板,防止“扑棱刺”扑棱到人之用。
这稻拉子,在稻田地里就可以使用。用时,找一块平整的地方,搁平就可以。手握一把割下的稻子,一只脚踩踏踏板,滚筒朝着顺时针方向快速滚动。稻穗子轻轻放在滚筒上,“扑棱刺”一划拉,稻粒儿就往下掉。
用稻拉子打稻子,在各类农活中,算是个轻省的。大人小孩都能干。十几岁的孩子,干起来也并不多累人。有的人家,用柴油机带动轮子,省了脚踏的劲,就更为轻便了。
在皖北沿淮地面上,好像这稻拉子,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不像别的农具那么古老。20世纪90年代,也只十来年的工夫。那时,“棒劳力(年轻有力气的男性)”很多都出门务工了,家里的人,就用它给水稻脱粒。这比把湿把子的水稻,拉到晒场上,再行脱粒,不知道要省去多少力气。
据说,稻拉子是皖北沿淮当地的独家创造。沿淮的颍上县有个半岗镇,就有个厂专门生产稻拉子。价格也不贵,一般也就二百块左右。
我家的稻拉子,使用的时间更短。1995年以前,很多人家都买了稻拉子,我家因为钱不宽敞,一直买不起。收稻子时,多从邻居家借来一用,且只能等人家不用的空档。1995年的秋天,父亲终于咬咬牙,买了一台。
买稻拉子,最对我母亲的心思。父亲从县城把稻拉子拉回家,最喜欢的也是我母亲。我那时参加工作没几年,在几十里外的乡镇;父亲在村小当个民办教师。小弟和小妹也是自己的事多。农忙时,只有我母亲担当主力,我爱人搭把手。后来的几年中,那一台稻拉子,在我家是立了大功的。
说起稻拉子,我想起来我儿子的一番话。他那时还不足十岁。都可以在旁边给妈妈、给奶奶递稻把子了。轮子一转起来,稻把子一放上去,他就说那声音好听。“嗯——嗯——的,像收音机里放的歌。”他这一说,我父亲听了,就笑:“还就是!就是嗯——嗯——的。”一家人都跟着乐呵,干活也就不累了。
新世纪来临,农业的变化快起来。拖拉机,收割机,轰隆隆地开下地。稻拉子这些农具,从田里上来,都进了农家的杂物间了。那天,我在稻拉子旁边,还用脚踩了一下踏板。瞬间,滚筒转起来,甚至能听到“嗯——嗯——”的声音了。
趁着还没停下来,我又踩了一脚。我站在稻拉子的角度上想,下一回的转动会在什么时候呢?又一想,苦笑了一下。还有下一回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