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岁的他,为了画《资本论》,每天凌晨3点半就起床
2021年6月,知名国画家戴敦邦历时近三年精心创作的《〈资本论〉绘本》正式出版,并于朵云艺术空间举办了展览。他说:“不应该说是我戴敦邦在画马克思的《资本论》,而是一个中国人在画《资本论》。”
照原文作图说
作为当代中国画坛独树一帜的代表人物,戴敦邦多以中国历史古典题材及古装人物入画,他的作品气魄宏大,笔墨雄健豪放,画风雅俗共赏。
1977年,应外文出版社之邀,戴敦邦赴京创作三卷本英译版《红楼梦》插图。在北京时,他遇到了著名红学家周汝昌,翻译家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等人。戴敦邦一一拜访求教,前辈的无私指点,令他醍醐灌顶。在深谙中国人物画之精髓后,他又悟得了中国式造型艺术真功夫的法门,走上了创作中国古典文学名著插图绘本之路。
从“四大名著”绘本,到电视连续剧《水浒传》、电影《三毛流浪记》的人物造型,他笔下的形象生动传神。
虽然早已名声在外,但戴敦邦不敢有丝毫懈怠。艺术家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促使他始终没有停止探索的脚步,一直在寻求艺术上的新突破。
《戴敦邦画说红楼梦·大观奇缘》(节录)
2019年新春过后,刚刚创作完《戴敦邦画说红楼梦·大观奇缘》的戴敦邦就开始思考: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拿什么作品向党献礼?
早在50年前,戴敦邦就进行过《〈资本论〉绘本》的创作,当时是在一份画刊上连载,由于种种原因,作品刊发两期后,就不幸夭折了。但创作《〈资本论〉绘本》,是戴敦邦挥之不去的梦想。
随着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纪念日的临近,一个酝酿许久的念头在戴敦邦的心中愈来愈强烈:1867年问世的《资本论》是马克思主义最厚重、最丰富的著作,被誉为“工人阶级的圣经”。“马克思发现了人类社会最本质的东西,充满了人类的智慧。以此为党的百年华诞献礼,无疑是合适的。但如何用传统的中国绘画技法表现外文经典著作,这个倒是要花费一番心思的。”戴敦邦说。
有人认为,戴敦邦在耄耋之年创作这类题材的作品,既不讨巧,也不讨好。他的耳边传来了这样的话:“老爷子一辈子从未涉及《资本论》这类题材,这也与他一生从事的中国古典名著等系统绘画内容不相符合。”
对此,戴敦邦并未理会,在夜以继日连续精读了好几个版本的《资本论》译著后,写下了满满当当的学习笔记。他说:“我这个水平,是不可能完全理解其中之要义的,我只是按照《资本论》的原文去作图说。”
戴敦邦在创作中
必得有大气势
近三年来,戴敦邦的起床时间从每天凌晨4时半,提前至每天凌晨3时半,匆匆吃完早饭,他便投入创作中,吃完午饭短暂休息后,又工作至深夜,几乎每天如此。
“以前创作四大古典名著,我不需要找太多资料,脑子里基本都有,几乎是信手拈来。但这次完全不同,《资本论》原著没有生动的情节和各类场景描述。每件物品,包括人物造型,我都必须找到出处,为了找寻大量的参考资料,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戴敦邦坦言,“《资本论》里有很多术语,对经济学不是很熟悉的人很难看得懂。我专门查阅了大量的文字资料和绘画资料。”
他认为,大画有气势,创作马克思的《资本论》绘本必须要有大气势。《资本论》描写了资本家和工人阶级的矛盾,工人阶级相对来说是属于比较底层的,他决定在自己的创作中将工人阶级作为绘本的主角。
2020年新春尚未过去,戴敦邦开始投入了《〈资本论〉绘本》第二、第三卷的创作:“吾将从二月二十日开笔了,但困难者,二、三卷所述内容吾在一卷基本上都画及了,二、三卷的文字多公式和解释之概念,很难如一卷之画法,若单作漫画式的图解,又有悖一卷之风格大不宜,所以吾想补充以下画面……”为丰富《资本论》绘本的艺术内涵,戴敦邦提出新增马克思曾著文提及的法国大革命、滑铁卢战役、美国南北战争,以及鸦片战争等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作为绘本的内容补充。
细腻的笔触、冷峻的色调、恣肆的画面,戴敦邦以83岁的高龄,闯入了一个未知的、高难度的全新领域,他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马克思《资本论》经典原著的深刻要义,在《资本论》研究和中国美术创作史上无疑是一种新的探索。
2021年6月,《〈资本论〉绘本》在建党百年这个重要的历史节点正式出版,终于了却了戴敦邦长久以来的心愿,向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献上了一份真诚的厚礼。
戴敦邦《〈资本论〉绘本》(节录)
“我不能签名”
自2004年上海书展开展至今,连续17年来,戴敦邦都有新作在此亮相。
在去年的上海书展上,《〈资本论〉绘本》第一卷正式出版。戴敦邦原就职单位上海交通大学的老领导拿着样书,兴致勃勃地想请戴敦邦签名,被他婉言谢绝了。戴敦邦说:“我10年前画《辛亥百年人物谱》时也是坚决不签名、不具名的。这不是搭架子,而是出于对革命英雄、革命先烈的崇敬和敬仰,对马克思的深深敬畏使然。我怎么能在马克思的名字边上签上我的名字呢?”
熟悉“老顽童”戴敦邦的人,都知道他个性固执而又率真,哪怕与人争执到面红耳赤,也是寸步不让,自始至终坚持原则。他说:“不应该说是我戴敦邦在画马克思的《资本论》,而是一个中国人在画《资本论》。”
从三年前戴敦邦萌发再度创作《〈资本论〉绘本》的设想开始,到今年6月份《〈资本论〉绘本》三卷本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笔者见证了戴敦邦这三年来的创作历程,也感受到人称“水浒109将”的戴敦邦的铮铮铁骨。在今年《〈资本论〉绘本》三卷本即将付梓前,本书责任编辑、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编辑专门来和戴敦邦商量作者署名事宜,戴敦邦坚决不同意出版社将作者署名放在书的封面和前面,他要求将作者署名放在书的最后即版权页。
去年《〈资本论〉绘本》第一卷出版之际,笔者曾撰写了戴敦邦的创作经历,他坚持说:“不要放我的个人照片,工作室画面也不要放,只能放《〈资本论〉绘本》作品。”
戴敦邦《〈资本论〉绘本》(节录)
“民间艺人”的追求
1979年,中国美协组织参访中国西北的艺术宝库圣地敦煌。到敦煌后戴敦邦发现,那些被称为“瑰宝”的作品,是民族文化艺术的精华,但作者恰恰是些民间艺人。他们画壁画、做雕塑,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然而一辈子默默无闻,没有被称为大画家、大艺术家。从敦煌回来后,为了表示对他们的崇敬,戴敦邦在画作上钤盖了“民间艺人”的印章,这枚印章一直沿用至今日。
艺术的发展,既需要文人画家、艺术大师,也需要更多的民间艺人。“民间艺人可以起到'镇静’的作用,把贪图名利的苗头彻底消灭掉。做民间艺人,既是我人生的追求,也是我对艺术的追求。我满足于做民间艺人。”谦逊的戴敦邦沉浸其中。
艺术生涯近70载,戴敦邦始终坚守自己“民间艺人”的定位,在中国画这个领域默默地深耕,即使在2011年因一年内要完成一百幅《辛亥百年人物谱》的创作而右眼失明,被医生告诫左眼也有一定的失明风险后,他仍然每年至少出版一本画册。
戴敦邦常说:“活着就要干,我必须分秒必争,和时间赛跑!能够多工作一天就是幸福!”他自谦自己既不聪明,也没有什么学养,更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只能“笨鸟先飞”,以勤补拙。“我要对得起这些名作,对得起名著的作者,对得起买我书的读者。是他们的支持,支撑着我走到今天。除了埋头画画,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