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胜: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
文/张耀胜
我在他人眼里是个多余的人。
尤其我逃学后,再也没逃出他们这种冷漠的眼神。
这眼神已把热风中的麦田感染,那些交头接耳的麦穗儿,似乎也不喜欢我逃到它们身边来看畦口,故意扬我一身麦花。
我讨厌麦穗们也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浇水,更不该把我水中的身影拉长,还毫不留情地踩碎。
我真的不是因挣8分工闹情绪,是我斗不过那任性的水。我拍掉身上的麦花,却赶不走内心的忧伤。突然,一团倒影涌过来。我惊诧地抬头,见生产队长站在身边。他一皱眉,瞥了我一眼,没作声。
队长倒背着手,在水垄沟溜达着查看已浇麦进度。淙淙流淌的水似乎向他倾诉我的软弱无能,耽误它们和麦子拥抱的时光,流失了那么多灌浆水,扼杀了大片棉田刚萌芽的生命。
我不敢看队长阴沉着脸,怕他扣我工分,少分给我应得的口粮。
他朝河堤上放羊老蔫喊了声:“老蔫,来替换他。”
我极不情愿地接过老蔫手中的鞭子,驱赶那陌生的羊群。
那群羊不再啃草,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似乎在说多余来管它们。也许受到河槽里的嘈杂声惊吓,羊群散开,朝着老蔫跑去。它们一边疯狂的啃着麦穗,一边在麦畦里跳跃着乱窜。
我扬着鞭子,喊着追赶这群不听话的家伙们。它们咩咩叫着,跟我玩起捉迷藏。队长见踩坏了棉花地,又踩倒了麦子,气得冲我吼道:“造孽,这好端端的麦子都给糟蹋了。”我惊呆了。
老蔫喊了一声:“都回岸上去!”那群羊听到喊声,扭头窜出,又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寻觅嫩草吃。我抱头蹲下,恨自己还不如放羊的人。
队长又招手,从定苗的社员中叫来一人。他对我说:“去学定苗吧。”
队长手把手教我,嘴里念叨:“稀留密,密留稀,不稀不密留大的。”我拿着锄头对着玉米苗上晃来晃去,嘴里嘟囔着,意念中留大苗,结果把大苗拦腰斩断,疼得玉米苗在垄上翻滚。队长一把夺过锄头说:“看来这活你也干不了,再去试一试挖河。”
我跟在队长身后,心想这挖河能挣10分,还能吃上顿白面馒头。
我爬上河堤,河内的嘈杂声,带着泥腥味扑面而来。还有凑热闹的大喇叭,不时地播放着《社员都是向阳花》,歌声追着河风,挤进我的耳朵问:“你的力量有多大?”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小组肯收留我。不知他们处于什么目的,我固执的坚持试一试。
我说:“队长,没人要,俺单干。”
队长把眼一瞪:“你以为挖淤泥是吹气球啊,就凭你这身板,连小推车都推不稳,还想单干?瞎胡闹。”
我心想,只有单干能证明我不是多余的人。
队长说:“看来这里没有适合你活儿。想单干,等身子骨硬朗了再说。”
我不服气地说“我给他们挂钩拉纤绳还不行吗?”
队长冷冷一笑,意思是你也干不了。
我赌气把从别人手里抢过纤绳的挂钩,抬手挂在那人的空车的鼻子上,两手按着空车帮猛力往下推。使出全身的气力,车推不动。前头那人高喊:“使大劲推呀!真不中用。”
满河道的人哄得笑了。那笑声里充满嘲讽的意味。
我看到挖泥的人,把铁锨插进淤泥一尺多深,哗啦端起,透着泥腥味,娴熟地往推车斗里一扣下锨,把小车斗排得像座小山包。再看推车的人,两臂抻直,攥紧车把,挺胸较劲。车轮陷在泥浆里,吱吱呀呀被滑车牵引出来,晃晃悠悠爬上岸去,甩下队长鼓劲的号子声。他们都懒得看我多余站在这里。
我的脸涨红着,也拿起铁锨,挽起裤腿,去挖泥装车,以证明我不是白吃干饭的。队长没搭理我。
我咬着牙,躬腰竖直铁锨,用脚一蹬,插入淤泥。我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掘出淤泥,又没端动。顿时,我像被扎的轮胎,泄了气。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呜呜哭了起来。又引起身边人们一阵哄笑。那笑声带似乎在说你多余怄气,这可不是拿笔杆子翻书本。
队长气得吼道:“哭啥?上岸吧,别碍事拨拉脚的。”
我顿觉两腿发颤,两脚告诉我,人生的上坡和下坡路都不好走,敢问路在何方?。
我吃力地登上岸,跑回家。再次打开书包,装进我那多余的影子。
作者简介:河北东光县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会会员。河北省文学研究协会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建设报》、《河北日报》、《河北工人报》、《无名文学》《浙江小小说》、《群岛小小说》、《沧州日报》、《沧州晚报》等省市各报刊发表作品200余篇,有部分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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