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王永忠:闷
文/王永忠
氤氲的午后,敞开的房门不知从哪儿透射入一缕微光,将愔愔作态、口含呓语的梦人唤醒。是神衹的蔑视?乜斜着深裹被褥久久不肯起身的少年;亦是上天的警示?让阴郁半生的喑默者将堆砌已久的悲愤化为尘土。
沉闷了一天的烟霭,沉闷了一天的苍穹。沉闷的大地载着沉闷的人群,沉闷的人群徜徉在沉闷的陋巷,沉闷的陋巷被沉闷的雨水洗礼,沉闷的河流淌入沉闷的大海,沉闷的大海在沉闷的夜里寻找着沉闷的远方……
一切都慢慢沉闷下来,沉闷的春雨淋湿了草地上捧读诗歌的少年,让沉闷许久的少年终于不再缄默不言。餐馆里嘈杂的喧嚣被食物的咀嚼声所湮没,陋巷旁老太太们的闲言碎语早已肚明于心,街衢里的小贩埋头不再吆喝,一切仿佛都随着云层变得沉闷起来。
桅灯下斑驳的荫影在风中摇曳了一整天,那缓缓飘落的枫叶与我的思绪一同轧于杳无人烟的斑马线。我守着脚下这寸沉闷的土地,沉闷了一天的屋宇吸进的空气如此沉闷,思念你的心如此沉闷。
起身打开窗扉,此刻夜幕也逐渐降临了,俯身窗台寻思着你欣喜的音调,但它打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却如此沉闷。突然提起兴致来,想出门琢磨个究竟。于是肩披半身鬈发在屋檐下逡巡,顺手抚摸着檐雨打落门阶的青苔,好似沉闷了几百万年的青苔呵!试问你的柔软还曾有谁前来抚慰?遥迢的夜为何如此沉闷,我最后的倾听者便不再回应。
世界仿佛沉闷了一整个世纪,四处奔忙的人们不再渴望休憩,街道旁的小贩不再吝啬,妇人们不再畅谈日间琐事,挚友们不再敞开心扉,恋人们不再相依偎在夜的屋檐。什么缱绻绵绵、什么情深似海、什么知己、什么水波潋滟的梦境、什么瀚海星光,都在这一刻消亡于沉闷的天穹。
像这样阴郁悠长的夜晚,你所觊觎的一切美好事物都会随之下沉。好吧,既然一切都如此沉闷,你又何必将自己伪装成过客,满城已经环绕着你沉闷的气息。沉闷吧,沉闷呵!最好就这样一直沉闷下去……
孤躁者的心也随之沉闷一整天了,缄口不言的日子如此苦涩。他栖于火山顶口,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当躁动者的心时时不可平复,那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祸。唉!孤躁者没有权利沉闷,百万人的血肉与他紧密相连,牺牲他们就等同于牺牲自己。孤躁者是可悲的,他坐立火山顶口,一躁动,随时可被喷入几千摄氏度的火海。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被命运召唤的人无奈投降。
对于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请原谅他的厌世绝俗,他其实并不坚强。多少次被黑夜里的泪水击垮得扶不起身躯,多少次在万念俱灰时想起那把锋刀,多少次想要不顾一切坠落深崖,而仅有那一次因他人无意间吐露出的一句慰语,让他从冰封千年的雪地苏醒,整夜都不能寐……
就这样沉闷着,等待云霭消散;等待阳光冲破阴霾,云层不再如此厚重;等待小贩的吆喝声重扬于街衢;等待深巷里的妇人们再次谈笑风生;等待挚友们殷切、久违的倾诉;等待恋人们再次依偎在撒满星光的夜晚;等待我与你的再次重逢……
转身紧闭窗扉,将沉闷的周遭封锁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