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克拉拉与太阳》：只适合从头读到尾

《克拉拉与太阳》，石黑一雄著，宋佥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1年4月第1版。

有的小说适合膜拜，有的适合查禁，有的适合谈论，另有一些则适合参评各种奖。我所体会到的事实是，越来越少新出版的小说适合阅读，而石黑一雄的作品则是难得之例外。联想到近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大都名声震天而读者了了，石黑作品的表现就更是不俗。

我也是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公布后才知道石黑一雄的，追风试读之后，竟然很喜欢，于是将其列入我的“慢读作家书单”。除了他作品主题（记忆、时间、自我欺骗、情感力量、孤独）容易让我共鸣外，他小说的写法，他讲故事的方式，可观摩处、可借鉴处、可品赏处尤多。他又总能创造全新的叙述视角，看起来远非惊险恐怖的故事，他讲起来却能起伏跌宕，悬念不断，引人入胜。他不愧是创意写作科班的毕业生，那些学院派讲述的普世好故事法则，他用起来得心应手，花样百出，精巧过人。

上海译文新出《克拉拉与太阳》，我赶紧细细读了。

我买到了英文版《克拉拉与太阳》水石书店首发特别版。

石黑的叙述视角总是独特的，他似乎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标准：一部好小说，首先叙述视角不能落入俗套。他用过克隆人，庄园管家等等。这一回，他用的是专门为人类提供陪伴服务的“人工智能朋友”AF。

AF们摆在商店里出售，供有需要的人选购。克拉拉是二代AF，观察力强，记忆力好，见识惊人，几经波折，被少女乔西选中。故事就这样上路了。

石黑异想天开地用AF来讲故事，从AF视角观察世间与人类。我们熟悉的场景立刻都变得奇奇怪怪，而这种“陌生化”的气氛正好吻合了石黑讲故事的节奏与故事内含中无处不在的压抑、孤独与危险。

AF“眼”中的世界，经常是几格或网格的，是数据运算出来的，是几何图形、光线和形形色色的图案组成的。克拉拉对人物器物的命名也与人类有异有同，甚至大异其趣。

我想用“悬崖式写作”来描述石黑一雄常用的故事叙述法：他有本事能很快让我们和他小说中的人物建立感情，希冀他们有更美好、更顺理成章的结局。但是你很快就隐隐的担心，越是读下去，威胁和担心就越来越强烈。忽然，“悬崖”到了：克拉拉们掉进了故事中的“悬崖”，留我们在悬崖上徒自黯然神伤，低回不已。

我不想“剧透”太多故事，毕竟，石黑一雄的小说是需要自己从头读到尾才过瘾。

但是我可以提示几个关键词汇：AF，提升，被替代，占据，老派……。这每一个词，都牵扯故事中的关键点。

那个特别版可是签名本啊！

我甚至觉得，如果把《克拉拉与太阳》和赫拉利《未来简史》一起读可能会别开生面，別有会心。

最后引书中两段话，这两段话涉及到人们讨论很多的一个重大问题：人究竟有没有“自我”？人是不是可以完全被人工智能代替？人真的有“人心”吗？

书中那个不可一世的“科学家”说：

“我们都是感情用事的人。我们改不了的。我们这代人依然保留着老派的情感。我们的一部分自我拒绝放手。这一部分自我仍然执着地想要相信我们每个人的内核中都藏着某种无法触及的东西。某种独一无二、无法转移的东西。我们必须放手，那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最后克拉拉的结论是：

“如今，我相信他是找错了地方。那里真有一样非常特别的东西，但不是在乔西的心里面， 而是在那些爱他的人的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