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 爷爷和他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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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他的自行车
河北 苏立敏
记事起,爷爷就有一辆比二八车子小很多的自行车,爷爷出门就骑上它,回来就把车子停靠在东屋门口,想知道爷爷在不在家,看看有没有车子就知道了。
在当时二八车子都不普及的年代,爷爷的小车子是一件奢侈品,但爷爷从不炫耀,他不像别的老人一样骑车子习惯摁铃铛,从人多的地方过也不用摁铃铛的方式提醒人们让开,他或者推着车子经过,或者停下来也看会儿热闹,当然,更多时候,人们打老远就看见骑着小车子的爷爷来了,自发地给爷爷让路,除了爷爷在村落里辈分大、威望高的原因,小车子也起了让人们敬畏与好奇的作用。
冬天,老人们喜欢在街头堆玉米秸的地方晒太阳,爷爷不去,他要么在家里烫一壶黄酒慢悠悠地独自喝,要么到外村找说得来的老朋友去。他去哪儿也不说,到了吃饭的时候看不到他,奶奶就窝一肚子火到巷子口打听,一般都能打听到爷爷骑着车子是往小街的方向了还是往村东的方向了,奶奶能揣摩出爷爷是去了故城还是北呈,回来骂爷爷的话里就有了准确的用词,微醉的爷爷不语,但眼神里惊讶奶奶的判断无误,猜着是谁告了密。他不知道,是小车子,爷爷出门,乡亲们都盯着他的车子看,都目送他走老远。
很多时候,乡亲来家里,不是为借东西而来,是为爷爷行踪而来的。说爷爷在哪个田间小路的哪个坡上躺着,我们听了也不着急,堂兄就拉了木车去拉爷爷回家,知道爷爷喝多了,喝多了也不担心他的安全,爷爷不惹事,不撒酒疯,心里清楚,喝多了就骑着车子歪歪扭扭地往家走,实在睁不开眼了就把身子一偏,车子稳稳地斜依在茅草丛里,爷爷则把茅草丛当炕,美美地睡上一觉。乡亲们看见了就给家里捎信,堂兄拉他回来,若没人看见,爷爷就醒了自己回来,一声不吭地推着车子进门,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爷爷到哪儿,都有孩子们前呼后拥着。孩子们看见爷爷的小车子就像看见了豪华的汽车,不追着吸点尾气就不甘心一样,有的在车子前面跑,有的在车子后面跑,掀起一阵尘烟。车子是爷爷的交通工具,他很少步行,出门就是车子相伴,偶尔停下来和乡亲们搭话,孩子们就有福了,这个摸摸车把,那个摸摸铃铛,有的趁爷爷不注意还要伸到车子的布兜里摸摸爷爷的烟袋锅子,更有幸运的孩子可以试骑一下。不过爷爷疼爱车子,是不愿意让别人碰的,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从没人开口借过爷爷的车子。
我和堂兄堂弟都不敢开口借骑爷爷的车子,但我们都是用爷爷的车子练习学会骑车子的。到了正月,爷爷醉着的时候多,我们观察到他红着脸,一身酒气进了北屋,就断定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清醒,就悄悄偷了爷爷的车子到村北麦场上学骑,在孩子们羡慕的眼光里跨车子,摔倒了也不疼,感觉车子快倒了就奔了麦秸垛去,像爷爷喝醉时摔倒一样倒在软软的麦秸上,起来拍拍身上的麦秸再骑。爷爷醉上两半天,我们就都学会了骑车子了。
农活不忙的时候,爷爷不用磨镰打发时间,就坐在院子里捣鼓他的小车子,擦擦车瓦,给铃铛抹点油,紧紧螺丝,还把车子倒放在地上,那神情俨然是合格的修车匠,爷爷在用一颗匠心对待他的自行车。因为车子,爷爷的工具箱就丰盛起来,扳子、改锥、锉子、钳子,那真是应有尽有。不过爷爷重温最多的修车情节就是补车胎子,可能是那年代车胎质量不够好的缘故,若问及爷爷原因,他定不会说是车子质量的问题,他会说乡间土路上荆棘多,有一种叫苍籽的草木果子最伤车胎了。
春天,老家的杏花开了,爷爷就在杏树下修车子,风一吹,粉红的花瓣落爷爷一身,也落在车子上,杏花那么嫩那么轻柔,爷爷那么老那么朴素,就像一幅色彩落差太大的画儿,我们都不忍跑到画里去惊扰杏花与爷爷,就连围着围裙在烟火里忙碌的奶奶也不骂了,她堆一脸的笑意看着爷爷,我们就感受到爷爷奶奶最原始的爱情。
爷爷修好车子就又出门了,去赶集,去上庙,回来给我们带着烧饼什么的。我们撩着门帘观察爷爷的动静,若是车兜鼓鼓的,一准是烧饼,若是车把上用纸绳挂着一团东西,那一准是油条。有时,凑近门帘闻味道,油条的香味儿一下子就闻到,是喷香,闻到就想吃;烧饼的香是干香,更诱惑人。
别看爷爷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在分摊食品上是公平的,堂兄堂弟分多少,我们姐妹也能分多少,分到了好吃的,就不打闹了,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吃,烧饼的渣子掉在地上,小猫围过来,麻雀也落下来,一时间,四合院里一派祥和的景象。
我到县城一中上学以后,爷爷还骑着车子去看过我,只是没有找到,因为他不知道我在哪个班,也说不上我名字的全称,爷爷是喊我“敏”的。后来我疑心他去的学校不一定是一中,但我记住了爷爷说过的话:“我带着烧饼,想让你吃,在校门口站了半天,看见那么多学生,没有看见你。”
距离爷爷去看我的时间不长,有一天下课,看见秀方哥哥在门口,我很惊讶问他来干什么。秀方哥哥说:“你请个假回去送你爷爷一程吧,你爷爷走了,明天埋葬。”
爷爷骑着他的车子去天堂了,我把眼泪抹了又抹,回家送爷爷。一进门,看见院子里下了一场大雪一样,门口挂着一团白纸,绳子上飘着几串白纸,人们都穿着白衣裳,我呆傻着找爷爷,突然看见爷爷的车子靠着东墙,还等着爷爷一起出门,一下子悲从心来,放声大哭,这一场哭下来,满院子的人都哭了。
爷爷走了近四十年了,我们谈起爷爷时,车子是台词,只是没有谁说得清车子的来历,在那凭车票买车子的年代,显然殷村集上是买不到的,在县城也从没见过那样玲珑的自行车,爷爷的车子似乎只在某个电影里见过。
是前年吧,我们又谈起爷爷和他的自行车,父亲突然说:“你爷爷的车子是我复员的那年送给你爷爷的礼物!”
一时,我们都在惊讶里沉默了,爷爷的车子原来是父亲别样的孝心,是他们父子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我的母亲都不知道。在那样陈旧的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么奢侈的车子是家里最昂贵的东西,如果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它可能会成为家人争夺的财产,可能会影响一家人的和睦,父亲一定叮嘱过爷爷不对任何人说这个秘密。
上世纪五十年代这个特别的礼物,陪爷爷走到了八十年代初,这个奢华的小车子,见证了世间最美好的父子情。
苏立敏,女,笔名小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河北作协会员、河北散文学会会员、河北采风学会理事、《三清媚》特邀副主编,出散文集十四本,诗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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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李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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