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赵矬子和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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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赵矬子和一枝花

赵矬子在东山里当了几年的土匪,但没听说有什么太大的罪恶,土改时也就没有深入追究,仍然给他定了个贫农,分给他一垧好地两间草房。
虽然说成份很亮,毕竟那段历史不太光彩,晃荡了几年,赵矬子也没有娶上媳妇。这时候,他的一个堂姐给他领回来一个女人。女人三十来岁,解放前在八卦街当过妓女,报号“一枝花”,曾经鲜亮过。共产党解散了妓院,她就被迫从良了,嫁给了一个瘸子掌鞋匠。那个掌鞋匠总说她身上男人的手印太多,又不能生孩子,总是骂她打她,有时一天不给她饭吃。实在受不了这份虐待,一枝花就跑出来了,想再找个吃饭的地方。开始,赵矬子不同意要一枝花,说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不能娶个窑子娘们儿。但架不住堂姐说,扛不住左邻右舍劝,赵矬子就把一枝花留下了,跟他在一铺炕上睡觉,在一个锅里吃饭。
名义上结成了夫妻,赵矬子却拿一枝花不当人。心眼子不顺的时候,他就把一枝花的那段历史翻弄出来,说她是破烂女,肮脏货,死了也是下地狱的鬼。开始,一枝花听着忍着,就装作没听见。时间长了,忍耐的弹簧逐渐被他的恶言恶语压碎了,人性中潜藏的那种反抗爆发了出来。一天,赵矬子又提起了一枝花当窑姐的事,一枝花呼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赵矬子的鼻子说,你好,给胡子头当马弁,天天挨就是枪子的角儿!这一下,可把赵矬子惹恼了,把一枝花按在地上一顿暴打,打得鼻青眼肿,嘴角流血。一枝花没有被他打屈服,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再骂。赵矬子就接着再打。一枝花想,反正你也不敢把我打死,打死你得偿命,就一次比一次骂得凶,一次比一次骂得狠。打过骂过,一枝花心中倒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你打我骂,这也是一种不平等的平等。
这对打骂夫妻就这样维持着延续着。直到有一天,打的打累了,骂的骂烦了,他们开始坐下来谈判。赵矬子说,不管咋说,咱俩也夫妻一回,总不能打着骂着走进棺材,平和地过几天好日子吧。一枝花说,对。咱俩虽然不是情投意合,但也不是仇人,毕竟在一个炕上放枕头,一个桌上摆碗筷。没有什么恩爱,也该有一点感情。赵矬子说,你是女人,我该让着你!一枝花说,你是男人,我该敬着你!两人越说越近乎,并肩坐在了炕沿上。
这样不打不闹地过了十几年。一天饭后,赵矬子问一枝花,你总也不骂人,是不是嗓子眼儿都生锈了?一枝花说,那你就等着,啥时候再练一练,生的锈就没了。赵矬子嘻嘻地笑,心想,我不招你不惹你凭什么骂我?没有想到,几天后赵矬子酒后摔了个大跟头,就得了半身不遂症,走路摇摇晃晃的,像挎着筐一样。赵矬子是个刚强人,一得病就产生了严重的自卑感,总觉得见人磕碜,就躺在炕上蒙着大被不起来。一枝花怎么哄怎么劝也不济事。她的火爆脾气上来了,扯着袄领子就把赵矬子从炕上拽起来,逼着他到外面去走去转。刚开始,赵矬子走不习惯,摇晃着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一枝花一点也不可怜他,一边扯着他走,一边大口地骂,骂他是怂蛋包,骂他是喂狗的货,骂他是阎王爷都不希要的残废鬼。什么话难听,就骂他啥话。赵矬子拿过枪,爱脸面,怕别人听见了丢人,只得摇摇晃晃地跟着他走。很奇怪,赵矬子越走越快,跟着一枝花走了一个月,就和以前一样走路了。赵矬子的半身不遂症,扔在路上了。
赵矬子感激一枝花,说你这一骂,就把我的两条好腿又骂回来了。
一枝花说,你要有脸有记性,今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赵矬子喝酒有瘾,过几天就把一枝花的话忘了,和几个酒友聚在一起,又喝得满脸通红。一枝花又是大口地骂他,骂他没记性。骂他浑脑袋,骂他的心让狗给掏去了。赵矬子想,因为一口辣烧酒。让一个老娘们骂的这样难听,犯不上,眉心皱了皱,就把酒戒了。
戒了酒,感情里就像缺少点什么,赵矬子又把戒了几年的烟捡了起来。不用说,一枝花又是几顿臭骂,而且一次比一次骂得狠,愣是把赵矬子的烟瘾骂没了。
经过这么几次,赵矬子觉得一枝花骂得很神奇,骂好了他的身体骂没了他的不良嗜好。所以,她的骂再难听,心里也能接受,自己常常当自己说,她的骂就当辣烧酒,一口就咽到肚里去了。不过,一枝花有时当着众人骂,让他太难堪,他也比比划划地打一枝花几下。一枝花也不在乎,知道他是装装样子,远没有她刚嫁给他时,下手那样重了。
又是十几年后,他们都老了。赵矬子在一枝花的骂声中个子越来越矮。村里调皮的窦二瓢对赵矬子开玩笑说,老赵头,你老伴的嘴天天给你上肥料,怎么你的小个儿还是没长高呢?赵矬子看了一眼一枝花,自嘲自解地说,我向上长的那点精神头儿,给她的衣服拍打灰都用光了。
一枝花努了努嘴,骂了声,这老东西,就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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