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珍爱的书籍钤上一方藏书印,实乃一桩赏心悦目的雅事
我的所谓藏书,其实不过多年读书的自然结果。读完了,就搁在书架上收起来,如此而已。起初打算治一方藏书印,确有点儿附庸风雅的念头。但我想,附庸风雅总好过附庸粗俗吧。
诗人刘淑慧咏叹藏书印,描写很唯美:“潮湿的胭脂/吻遍每一具雪白的身体/丰润的心事因此有了/归属的安静。”给珍爱的书籍钤上一方藏书印,鲜红的印痕与白纸上的墨迹相映成趣,宛如美人薄施脂粉,实乃一桩赏心悦目的雅事。
近代著名藏书家叶德辉撰《藏书十约》,将藏书印记作为一部理想藏书的十条标准之一。李慈铭也认为,书籍不可无印。在《越缦堂日记》中,他说自己“颇喜用印记,每念此物流转无常,日后不知落谁手,雪泥鸿爪,少留因缘”。诚然,人与书的遇离,犹如人与人的聚散,皆是缘分。
自学生时代起,我买书习惯于扉页记下购买日期。古语云“书山有路”,若将来按照时间先后,梳理一份书目清单,岂不就勾勒出了我曾跋涉的那条书山之路?现在我每回添进新书,正式阅读前,都会在扉页郑重其事地钤上藏书印,旁边写下日期,这似乎已成一套固定仪式。
我先后用过三方藏书印,均于旅行途中得来。不名贵,但是敝帚自珍,觉得挺有纪念意义。
多年前,在丰都名山见过“唯善呈和”碑后,开始对民俗字感兴趣。知道西安碑林藏有《魁星点斗图》,碰上假期,说去就去了。也得亏古人智慧,想到将诗文书画等铭刻在石碑上,千载之后,才不致湮灭,让我们如今还能欣赏到。我在碑林中匆匆穿梭,快速扫瞄满屋的石碑,待终于找到《魁星点斗图》,早已迷了方位。记得大概是在离正门出口不远处的古玩店,我挑了一块墨绿色的印石,店主现场篆刻。印章两公分见方,显得阔气,价格当然也不便宜。可惜拿回家才发现,其边缘有一笔遭刻坏了,很难将印文完整无缺地印出来。
又一年的国庆长假,我到武汉旅游。登览黄鹤楼时,心头正萦绕着李白那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忽见楼中角落摆一治印小摊。我选了一方杏黄色印石,印首为龙蝶纹。这次,经先前教训,等治印师傅弄完,我专门检查了一番,边款一边刻“黄鹤楼”三字,另一边画一只昂首独立的黄鹤,还留有治印日期,关键印文是清晰流畅的。这才放入小锦盒,揣进背包离开。之后在用的过程中,我渐渐觉出其美中不足之处。这方藏书印并不“方”,有一边略长,整个印文近似梯形。
据说,大西北的胡杨,“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腐”。不论此说真假,当年我在敦煌夜市见到刻胡杨木印章的,还是毫不犹豫刻了一枚。褐红色圆形印身,印文系铁线篆,印首为一只跳跃的鱼。鱼,余,叫人联想到“年年有余”“学有余力”“留有余地”等语,都是吉祥寓意。所以这枚木质印章,我用得最多。
实际上,我的三枚印章均刻自己姓名,属于名章类,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藏书印。传统的藏书印,大多镌刻表达藏书人个性志趣的简短诗文。明代大儒黄宗羲的藏书印上刻着:“穷不忘买,乱不忘携,老不忘读,子子孙孙,鉴我心曲”,爱书、惜书之情,溢于言表。画家张大千曾刻有一方藏书印,印文“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亦是黄宗羲所言“乱不忘携”之意。
《人民日报》老社长邓拓的藏书印,让我印象最为深刻:“书生意气未能无”。其中的自嘲与感慨,细察之下,实在令人动容。(刊《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