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里石茶香

“三月三”放假时曾去了一个因华南虎造假事件暴得大名的地方:大巴山里的镇坪县。我觉得从提升知名度的角度,周正龙应该获得“荣誉村民”的称号。镇坪到底有没有老虎,至今还是个悬案。周正龙固然是做了假,但并没有证明大巴山没有华南虎。赵元任先生有句治学格言:言有易,言无难。不要轻易断言什么东西不存在。可惜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周正龙造假与镇坪没有老虎划了等号。

我这样说并不等于我认为镇坪有老虎。我只是觉得镇坪那样的环境,有老虎并不奇怪。因为它太像有老虎的样子了,毕竟大巴山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虎出为害”的记录。穿过秦岭后,沿着弯曲的公路往大巴山深处走,山越来越高,人烟越来越稀少,树越来越密,越来越让人感觉有老虎出没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我想入非非,并不是说有了密林就一定有老虎。但把那场闹剧的账都算在一个农民头上,有些不厚道。毕竟当时最希望镇坪发现老虎的并不是周正龙,他只是做了一些人想做而不便做的事。这桩公案像极一些西片常见的桥段:若干名前陆战队员再作冯妇,到异国执行某项特殊任务,成功了重奖,但失败了派活的人不会认账。须知,当时作为旅游品牌,叠立公路旁的“品镇坪腊肉,听华南虎啸”高炮广告,并不是周正龙立的。

我并非存心翻老黄历,只是去镇坪的路上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我也不是去找周正龙,虽然能见他一面一定很有意思,听说他现在以养蜜蜂为业。朋友要去大巴山找一位没有见过面的种茶奇人,问我想不想一起去。每日与喧嚣、尾气为伍的城里人到山里呼吸一回清新空气,无异于坐牢久了放风,而大巴山名头太响,去一趟就算不好跟人吹水,也聊以自慰。朋友是“茶痴”,我是“人痴”,于是两个“痴人”一起结伴上了路。

镇坪在重庆、陕西和湖北交界处,号称“鸡鸣三省”。见到石海君时,发现他居然很年轻,与他的阅历似乎不相称。他1993年中专毕业,因为不愿回到镇坪,先是去了新疆,很快又奔到热得烫手的深圳,三年后去了海南,后来又回到古城西安。

石海君干过许多营生,代理过体育用品,卖过饼干,贩过皮鞋皮衣,倒腾过保健品,还卖过药品,与“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的项羽不同,他每一项都有所成就,但始终觉得没有找到自己“想做一辈子”的事。这情形跟金庸笔下的郭靖开始习武时相仿佛,学过“江南八怪”的伏魔杖、分筋错骨手、金龙鞭法、南山掌,越女剑,还学了全真派的金雁功,但尚未练会自己最希望掌握的独门绝技。

1997年,严重的心脏病让石海君奄奄一息,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赚到的几十万元全折腾光了,他自己觉得没治了,一时万念俱灰,觉得不如死了罢。没成想不管不顾、既不动手术又不吃药之后,身体反而一天天好起来。2000年,回到山里的他与茶叶结下了缘。从开店卖茶,到回老家流转土地种茶,石海君不断扩张,建起4000多亩高山有机茶园,摘到了国家级综合标准化示范区的名号。

我们爬到半山参现石海君的茶园。山上长得最多的是杜鹃树,含苞欲放,要开未开的样子。在我们上面几百米,一辆挖土机像一只黄色壁虎爬在陡坡上,正在修筑通往山顶的道路。在灌木丛山坡开垦而成的茶园里,一些村民正在采摘茶叶。我试着摘了几颗,石海君示范着纠正我:采茶不是掐的,掐下来茶芽柄会变黑,是轻轻扽下来的。他说一斤小石茶毛尖,大约要采3万颗茶芽。

(资料照片,右一为石海君)

我们在茶场住了一晚,喝着小石茶,坐在院子里聊天。四月的大巴山夜里沁凉如水,山风飒飒,不远处南江河水哗哗。海君说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印象最深是他要步行来回十公里上学,冬天大巴山大雪弥漫,手里提着火炉,非常小心才不会摔跤。上中专时,每个月收到家里寄来的20元伙食费,根本不够,有时几天都没有菜吃。

记得他还说起镇坪有句俗话:出门多勾(弯)腰,进门有柴烧。我一下子就听懂了,低调做人,卖力做事,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他从当年到深圳闯荡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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