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名字,没问你身体”
从天津回来前那天晚上,我去听了一场相声。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喜欢去看一些民俗的东东。说“东东”似乎有点轻佻,你别这样理解好了,我起码认识三个人都名叫“东东”,汉字双声叠韵念起来特别亲切,男孩叫“东东”,女孩叫“丹丹”、“美美”、“玲玲”什么的。听相声的确是一种找乐的方式,两个半小时我一直笑得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估计跟个傻子差不多。
人进了城市就像进了森林,稍微大一点的地方我就找不着北。我和同伴上了车,跟司机说想去听相声,转来转去不知到的什么地方,停车时看到十字路口旁有个小门,门头上有几个字:名流茶馆。门口虽然小,“肚子”却挺大,里头20多张桌子,可以坐上百人。无端地觉得有点像小时候装鱼的鱼笱,但我并不是一条塘角鱼。
天冷,前一天还下了雪,据说北方人冬天不爱出门,喜欢“猫冬”,但出乎意料茶馆坐了不少人。引座的把我们领到最前面,迈两步就到台上了。后来有个演员说坐前排很“危险”,容易被演员把牙齿缝的菜渣“泚”到脸上,他表演把牛肉碎“泚”到观众席的夸张表情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也许这就是小剧场听相声的好处,丝毫没有布莱希特所谓的“间离效果”,演员一举一动、皱眉眨眼特别真切,感觉他们没在演戏,而是在你面前斗嘴皮,斗嘴皮的过程跟你挤眉弄眼,你也成了演员。
说是“听”相声,其实说“看”更恰当。相声“说学逗唱”似乎都是关于“说”的,其实插科打诨时的各种模仿和夸张的表情,是“听”不出来的。像表演《看病》的演员,把嘴巴比划得比河马还大,捧着那个无形针筒像抱住一柄火箭筒,大家欢笑、大笑、狂笑、浪笑,肆无忌惮、毫无心机地笑得茶杯里泛起层层涟漪。
我小时候就喜欢看相声,感觉那时候相声演员比现在的歌星、明星还牛叉。最赫赫有名的是侯宝林和他的两个儿子侯跃文、侯耀华,侯跃文瘦得名副其实像一只“猴”。还有马三立、马季、常宝堃、高英培、唐杰忠、姜昆、李文华、李金斗、石富宽、牛群、冯巩……还有好多好多,想到的不一定说得最好,没想到的不一定不如他们。提到他们的名字,我就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这词用得不对,你就当我在说相声好了。那时候还没有郭德纲,郭德纲是在我已经不怎么喜欢相声的时候冒出来的,不过估计他怎么折腾也不可能“重振相声辉煌”了。
(这是最帅的一对搭档)
“振兴相声”这题目太大,一句话说不好。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就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发型——文艺是时代的发型吗?男的留大分头、脖子上扎一条围巾,女的留清汤挂面的刘海,只有一百年前的五四青年,就算偶尔有人复古也不能再成气候。记得当年有种观点,认为相声没落是因为相声录音带和录像带大量发行,大家不愿再坐进剧场里。随着科技发展,人越来越忙,时间越来越碎片化,的确没有谁有耐心到剧场去“况味”所谓的艺术魅力。除了相声,其他各种地方剧种,包括小说、诗歌、话剧等等,何尝不是一样江河日下、夕阳晚照呢?只有电影还呈现着所谓的盛况,因为它是一种能满足人们各种感官需要的综合艺术。
还是说回那天晚上看的相声吧。两个半小时,记得共出场了六对演员,却不记得他们说了哪些节目。演员普遍长得有喜感,高矮胖瘦,除了两三位,其他都“各有风采”,让人过目难忘。有一位演员出场时,感觉脸有点熟,想起来有点像相声名宿杨少华,其搭档介绍名叫杨威,果然是杨少华先生的公子。互相介绍时还有段子:逗哏问捧哏的杨先生名字,他回答“杨威”,搭档说:“我问你名字,没有问你身体。”杨先生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斗鸡一样看着对方,整整一分钟。台下哗哗哗鼓起掌来。
你可能觉得这样的段子太俗。的确挺俗,那天晚上说的基本是传统相声,不俗能怎么样呢?相声本来就是天津卫的民俗。讽刺据说现在不受欢迎,所以相声的讽刺不再时兴,能让大家笑一笑已经功德圆满。不过讽刺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得有对演员表演了一段快板,“步”字一韵到底,最后一句是“为人民服雾”,北京刚刚经历今冬最重的那场雾霾,挺合时令。还有一对演员说要出名就得请经纪人,但“经纪人”这词不便说,因为“宝宝心里苦”,坐在台下的估计每个人都立马想起宝强哥的苦脸,不禁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