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素传真】| 拆迁暴露人性
家乡要拆迁了,我家六间正房,捎带上牛圈羊圈猪圈,一共给八万二,因为等级制度,我家不是一砖到底的房子,只是砖包皮,所以价格上不去,但确实没办法,谁也不敢抗衡大趋势。妈妈签字后,忧伤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妈不想离开家,不要钱的话,再出五万六就能住进回迁房,妈住不惯楼房,住进楼房睡不着。”
我知道,妈妈是舍不下房前房后的菜地,还有一口母猪、两只老猫。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妈妈,妈妈的忧伤,不是我可以用几句话来安慰的。
奶奶得知拆迁的事情之后,又一次带着大姑姑回来,说房子她也曾经住过,六间正房有她的三间,奶奶不建议要回迁楼,她希望将拆迁款的一半分给自己。妈妈答应了,独木难支的家庭已经容不下再起风波。
奶奶回家的当天,不顾妈妈的感受,自作主张地杀了一只下蛋母鸡,大姑姑的意思房子都快没了,要着母鸡有个屁用。奶奶摇晃着银盘大脸,有滋有味地啃着鸡骨头,迎着着将要来临的富贵生活。拆迁致富让她魂牵梦萦,感觉想要咸鱼翻身就得靠拆迁。
妈妈没有吃一口鸡肉,她已经万分心碎,还要经受着奶奶的摧残,爸爸的离世,将妈妈推到一个孤寂的深渊,妈妈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我总是希望妈妈挺起胸脯做人,可是妈妈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生活的碾压。她变得温顺、柔弱,如蝼蚁一般,痛苦地活着,痛苦地劳动,痛苦地等待着死亡。
门外的村庄凋敝落后,窑洞、院落、瓦房、空寂无人,村中,年轻人留下了追求新生活的足迹,老人们则保留着故土难离的情节。其实,村里只有几个老年人,他们腰腿疼、后背疼,他们的手关节由于长期劳动,变了形,他们哼哼唧唧地坐在老槐树下,这里是人气最旺的地方,他们回忆着曾经过年过节杀猪烹狗的热闹场面,六百年的老槐树,讲述了这里十几代人的生死轮回。此古槐已经被村民视为村庄的标志,就像守护神一样,妈妈说:“有一天村子没了,这几棵槐树就当给后人留的念想。”
只有奶奶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她讲述着大姑姑一家对她的优待,去了大姑姑家时不时地能吃上猪头肉,大姑姑的儿女们对她这个姥姥百依百顺,给她买柿子、买新衬衣、买糖馒头,她完全没有因为爸爸的离世而消沉哀伤,一声一声地大笑着,丝毫没有面对失去家园的危机感。
曾几何时,农业、农村、农民以中国的主体承载了华夏物质文明和文化文明五千余年,创立了可歌可泣的无数的生存业绩和恩怨悲歌,村民们挣扎、拼搏、恶斗、努力、奔波、客死他乡……无非就是为了吃的饱一点,手头有一点闲钱而已。然而,没有人能抗衡命运,没有人能摆脱命运。
第一次拆迁摸底过后,所有在外打工的村民们全都回来了,等待着最终的结果。村子里又恢复了以前的热闹,他们顾不上膜拜一下故乡安详的青山,平静的河水,和那些永远守护在这里的坟茔。他们开始争吵,谁家多给了拆迁款,谁家少算了半间房,狗咬狗地争吵着,生怕别人多占一分钱的便宜。
很快,拉帮结派起来,内战一触即发。很多人家急匆匆地盖房,不放过任何一寸宅基地,他们拉砖、买木料,短短几月,一座座院落拔地而起,他们和奶奶一样坐等收钱,没有一丁点“故土难离”的意思。
一个老教师死了,花白的胡须沾满血迹,四个儿子在磨房中发现老教师的尸体,人们说老教师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进磨房解手的时候脑袋磕在碾盘上摔死的,因为农村没有公厕,磨房弃用后变成了公厕;有人说老教师的四个儿子分宅基地,红打黑闹,逼死了老教师;有人说老教师黑夜到磨房和一个外村的老寡妇偷情,不小心绊倒碰死的。五花八门的说法,将这个丧偶三十多年的鳏夫糟蹋的名声扫地。不可否认的是老教师擅长教学,在1980年代初就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
我觉得老教师是为村庄殉葬的,也许一间磨房书写不了一座村庄消失在历史舞台的厚重。当我们的身份逐渐被城镇人口所替代,磨房无疑是我们对那段历史记忆最好的证明,无论它红花褪去还是尘土一层,它都将屹立在哪儿让我们对未来有寄托,亦有岁月可回首。磨房,是村里每个人都喜欢去的地方,我们小时侯经常在磨房里拢火,脏兮兮的笑脸被火苗照得彤红,男孩子们在那里瞒着家长偷偷地学着抽烟,过路的人在磨房落脚过夜,乞丐们在磨房遮风避雨。磨房仿佛激起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灵魂里似乎沉淀在磨房里很重很重的乡亲……
老教师的灵柩在磨房里停了七天草草下葬了,老教师的死没有唤醒大家对拆迁补偿的狂热迷恋,村庄,在老教师最后一声喟叹之后消失了,就成了荒原。后山上的坟冢,长满了杂草,都被尘封在岁月里,不露一点痕迹。奶奶拿了四万多块钱之后,没有再陪伴妈妈一天,急匆匆地打电话让大姑姑的儿子开车接走了,妈妈暂时寄住在邻村里,等待村庄合并之后的回迁房。
外出打工的人们拿着钱,兴冲冲地跑到城里享受去了,我感到悲哀,根都守不住,难怪他们穷,我在北京居住,这几年特别是随着环保政策的加强,北京周边很多厂子也出现了停工令,大多厂房已经拆了,这让农村主流劳动力的挣钱途径别切断,收入少花的多,自然就越来越穷。老家是他们唯一的退路,他们现在因为眼前的一点利益,硬生生地把后路掐断了,城里不要说吃菜,粮食需要买,就连家里的自来水,做饭用的燃气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现在劳动密集型产业越来越少,农村大量的富余劳动力很难找到挣钱的门路,老了,他们是否会后悔?
衰落的农村看似无人居住,其实是他们最终的归宿。祖母,奶奶,无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悲哀地活着或者痛苦地死去,我都不会为你哀伤,你在我们孤儿寡母的心头狠狠地刺了一刀,既然你选择了伤害,就要承受伤害亲人带来的后果。
本栏目编辑:宋蔷
作者简介:马枚素,原名马兰,笔名:素素、小马扎。1995年4月出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退役后,在国外某航空公司工作。热爱写作,阅读,舞蹈。在本平台开辟了【枚素传真】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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