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中的新儒家鼻祖熊十力:敢恨、敢爱、敢哭、敢笑、敢担当!
1924年冬到1925年春,是熊十力极艰难的时候,乃至于在1925年三月初五从武汉给梁漱溟写信,诉苦道:“世事、家事、朋友事、自己行止事,加以一春凄风黄尘,种种苦人,把我弄得几乎要死。”
全文如下:
漱冥兄:
三月廿五日手书收到。已前一切话,都置之,过去事已过去,唯当从新振作耳。
我昨冬来感触太多,世事、家事、朋友事、自己行止事,加以一春凄风黄尘,种种苦人,把我弄得几乎要死。又回忆年来不长进,自悔自恨,又时怆然泪下。
吾恨足下,吾恨竟翁,使竟翁坦白公平待我,又无其他夹杂,我一心在南京讲学,岂不好哉?北上偶足下,而足下软弱反过于我,令我振作不起来。呜呼!天下大矣,吾将谁与?
念一身穷无所之。江西虽有几亩田,而兄弟牵掣,毕竟难令我精心为学,我所以想拉扯几位朋友相夹持也。自昨秋冬以来,头脑常闷,腰常涨,心中常易起悲思,有时自惧或是不良现象。然我一向易悲(此话有几次与平叔说过),却不始于今日,所以惧者为腰涨等象耳。
然我亦尝与你言,以我之肉躯而论,宜早死,然终不死,则今之腰涨亦不足惧耳。省吾兄尝云凡愿力大者,常恐其生之促,或者然乎?昔玄奘将译《般若》六百卷,常恐不成而死,而卒乃称焉。吾所欲发抒者,至大至要,天不丧斯文,必将有以庇我矣。常作此想,而壮心生也。
总之,昨冬以来,算是变态心理时多,此后安居已定,收拾精神,当一往向前也。吾已来武大矣,德安之议取消。私心欲俟蘅兄回校。与之商量,欲请足下来鄂,共居三五年再说耳。天冥聪明才力,悉疲于讨饭之钟点,呜呼痛哉!蘅兄归期,尚未得知也。弟住校内东楼上第二层,临蛇山,绿木蓊然围绕,赞非与我同居一室,此子文学今年有进矣,其费用,我酌助之,不难也。
因立三月初五日 弟 子真白
不须南来,空劳何益。
对于梁漱溟,熊十力毫无遮掩,竟然在信中说恨梁漱溟、恨欧阳竟无,而且也把“自悔自恨,又时怆然泪下”的情绪也都在信中表露无遗。
这样的信,非至交难有!
给至交的书信,常常是情感的宣泄,又总是希望从至交处寻得力量,或者,在写信的过程中,消极的情绪也会在情感宣泄后重新振作起来,熊十力此信就是如此。
前半部分还在表述各种悔恨、痛苦,称“北上偶足下,而足下软弱反过于我,令我振作不起来。呜呼!天下大矣,吾将谁与?念一身穷无所之。江西虽有几亩田,而兄弟牵掣,毕竟难令我精心为学,我所以想拉扯几位朋友相夹持也。自昨秋冬以来,头脑常闷,腰常涨,心中常易起悲思,有时自惧或是不良现象。然我一向易悲(此话有几次与平叔说过),却不始于今日,所以惧者为腰涨等象耳。”
后半部分,从“然我亦尝与你言,以我之肉躯而论,宜早死,然终不死,则今之腰涨亦不足惧耳”开始,熊十力的精神状态便振作起来,并以玄奘做比较,认为自己的情况与玄奘当年担负历史使命一样,不会就此而死。
其“所欲发抒者,至大至要,天不丧斯文,必将有以庇我矣”,则更把自己当成像孔子、朱熹一样的伟人,何其壮哉!
这便是新儒家熊十力的真性情:敢恨、敢爱、敢哭、敢笑、敢担当!
活泼泼的原生态,
活泼泼的元气淋漓,
活泼泼的一往无前,
正是在这活泼泼的又经受种种苦难的际遇下,
熊十力矢志不移,成为世所罕见的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