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撵
狗 撵
郭宏旺
人们常说撵狗，撵狗，而我在说狗撵。
十多岁的时候，很喜欢狗。那些年，家里总是会养条狗，大多是土苍狗，却也身躯髙大，甚是威武。记忆中还养过一条大黄狗，曾经也强悍无比，可一次让村里一头牛以利角抵坏了后腰，便从此一蹶不振。终日颤抖，惶惶心惊不安宁。
无聊时，我老带着自家的大狗出去，然后撵着大狗去挑战村中其它的狗，追得它们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大狗挺得意，我也有一点儿。
儿时呆在村子里，谁家有狗，谁家没狗，谁家狗是啥性子，都悉底尽知。所以很少有让狗追撵的狼狈时候，自家的狗当然更不必担心，它永远不会撵你、追你、咬你。除非是它疯了，楞球打蛋地造你的反，也未可知。
2018年开始，出于兴趣爱好，我进入了家乡左云县的几个文艺史学圈儿，开始涂抹一些短文小帖，也想了解记录一点本土的历史文化，便偶尔骑单车出去游走体验一下。毕竟好多历史文化遗存，你不亲自去看，是不能动笔乱写的，否则一定是大加演绎，胡诌。
家乡左云，长城文化边塞文化厚重，历史遗存遍布。两三年来，单独出去游历的次数肯定是记不清楚了，大多安然无恙，但有一次，至今想来心有余悸，终生难忘。
2019年春，骑一辆摩托车去宁鲁堡附近著名的镇宁箭楼。
蜿蜒的旅游公路北折，是一条不太宽的柏油路，这条路直通箭楼所在山梁的底部，路的西侧远处，隐约有一群羊在缓缓行动。刚行过两百米左右，猛地感觉到视野的西侧好像有什么东西朝我这边移动，仔细一瞧，好像是一条黑狗，再一眨眼一看，又一条，是黄狗，紧接着第三条灰狗也出现了，它们耳朵全都朝后耸着，拉展了腰腿朝我奔袭过来。
这是羊倌儿领的狗，我明白，而且是一窝子狗，我明白，这一点更要命。不少狗子都有追自行车，追摩托车的嗜好，这我也知道。
加大油门，跑呗，狂奔出百米左右后，狗子们仍在追，且更接近了。我知道，我的这个第一反应明显不正确。这样跑，到了山底下，还能往哪里跑，真正的穷途末路！你还能把摩托车骑上山去？即使你能上去，狗也会比你爬得更快。尔往哪里走？
三条狗子愈来愈近，我想，停下吧，反正也跑不脱了，停下来硬撑吧，脑袋里忽然闪出一个说法：以静制动。我见过别人这样做，也曾经见过我大舅如何用软法子降伏一匹匹暴跳如雷的烈性骡马。
停下车子，掏出手机，假装平声静气地打电话，假装自己和你们这几只狗子没甚干系。这时候，三只狗子一前一左一右，已经围堵了我，呲着牙，脊背的那排长毛直挺挺地竖立，大西风也吹不倒。这时候和这三只小阎王打斗一气绝对是不明智的，而且会很危险，双拳难抵四手嘛。人家那边十二腿还加三张大嘴，腥舌利齿，咱可弄不了人家。
继续假装打电话，当然是在胡说一气。狗子们却似乎看穿了我的把戏，呲着牙，逼近我的两条腿。如果只是一条狗，并不可怕，两条三条狗一起来，就很麻烦。它们厉害的原因很简单：其一，狗仗人势，今儿个人家是地头蛇。其二，窝狗势凶更欺人。人家的条件全具备，我这边只有一把几寸长的折叠雨伞，管个卵用嘛。
一只狗子，长相显然有一丝丝狼狗的基因，竟然领头开始尝试撕我的裤脚，这时候，我可真是急了，急中突然间还就生了点智。
我转头朝着羊馆儿方向，拉长声音，尽量放柔和语调，喊了两声：老叔……老叔……您儿把您儿这几只狗儿子，招呼回去哇……快点儿……
奇迹出现。三只狗子马上稍微退后，表情也褪去了一大半的凶恶。
柔和、友好如同朋友间呱嗒一样的语气立马见效了。
羊倌儿老汉回了一声：哦……哦……这两个灰东西，你妈的，一会儿看捣死你……些灰圪泡……
听见老汉这一声，狗子们像三只反弹起来的大肉球儿，一个截子调头跑回去了。
我当时的确懵住了，但也隐隐约约明白了狗子们撤退的真正原因。这一惊一乍，好像也没有再想去观瞻箭楼的意思。蹲下来，抽根烟，才好一点儿。
远处，羊倌儿老汉正在用鞭杆一下一下地捅着，捅那只躺在沙土上的“狼狗”，嘴里嘟囔着，训斥着。
那狗子不停地呻吟，叫着，在讨饶。老汉停手后，那狗子爬起来，赶紧摇着尾巴，伸着长舌头不住地舔老汉的裤腿，边舔边朴楞着脑袋，左右扭着胯子，不住地跳跃着。那狗子没有生气，更没有翻脸，还很乐的样子，无比忠于主人，真是一条忠诚的好狗子。
也许是古老的长城和箭楼佑我，最终有惊无险。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瘆得慌。不过恐惧之余，我也想了其中不少道理。
狗子们老追撵自行车，老追撵摩托车，却极少追咬小轿车。果然是狗眼看人低。
现实生活中，狗仗人势的情形太多了。狗仗人势，人也会仗人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窝狗，比一只狗子更胆大包天，更穷凶极恶。所以一伙恶人就更具危害性，更具危险性。
狗子们得势时，与恶人得势一个道理，一样的嘴脸儿。
除非你有一击毙其命的武器与手段，否则，你还真得曲膝弯腰低下头，向它们服软呢，不论是无奈，还是出于韬略，总得先保命吧，谁能说不是呢？
乡村里，土狗、野狗、笨狗伤人的事情有，可如今，城市里乖巧玲珑的宠物狗也屡屡伤人，令人费解。
过去人们养狗是常拴着的，而如今，不少人遛狗子时也不戴绳子、不戴嘴套，还要招摇过市，真是好没道理。
2021.4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