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254：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读《青蚨》

文/望月听雪

西方有一个传说，“有那么一种鸟儿，一生只歌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着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巨创来换取……这就是荆棘鸟的传说。”这便有了以其命名的《荆棘鸟》，其间自有深意。

悠悠华夏千年文化之中，《淮南子·万毕术》有“青蚨还钱”一说，“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青蚨是一种昆虫。“传说青蚨生子，母子分离后仍会聚回一处。人以青蚨母子之血各涂于钱币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定飞回。”“人世母子亦如青蚨，顾盼往来，反复一生，实则永不分离。”这便有了这个以此命名的故事，两代人的爱恨情仇，纠缠不休间已成过往。母与子之间，无论离开多远，都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维系着，一个电话，便自遥远的天际回归故里，曾经的迷茫、怨怼、疑惑、不解，在一封封信笺之间终于拨开迷雾，呈现在眼前的原来是那至死不渝的爱情，深邃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炽烈燃烧着青春，无怨无悔。“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一直特别喜欢古风故事，华夏千年文明背后总有说不完的浪漫豪情、尔虞我诈，越久远，越觉得那个年代的风花雪月是如今无法比拟的，含蓄不张扬、羞怯温婉得仿佛滴出水来，“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而那个时代的金戈铁马，更是张扬跋扈得不可一世，风沙漠漠之中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了民国的战火硝烟，没有了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也没有了旧时代各种礼教的束缚。和平年代里因为少了这许多戾气，变得犹如温室里的花朵，没有了乱世枭雄，只有温柔乡里孕育出来的吴侬软语，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了，处处歌舞升平，却不曾想被这一则恍若发生在身边的故事所撼动，原来安然祥和的生活中依然有着“荆棘鸟”，有着“青蚨虫”……

“他有一种特别的气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靠近我的时候，带风。他从哪个方向走来，风就从哪个方向来。无论我在做什么，总会在这风里知道，他来了。”

故事从遥远的异国他乡开始，离乡背井的冬锦，只身来到举目无亲的岛国，这里虽有漫山遍野的樱花，但也有彻骨严寒的凛冬，于心境不同看到的便是不同的风景和情怀，幸好有他陪伴左右，风一样的男子，而冬锦，是自诩为云，风筝，还是蒲公英呢。她，静静聆听风的声音，淡然和煦之中给予温柔的安抚；风起，云涌，吹散了一段如烟的往事，将愁绪满怀化为缱绻恬淡，将一个人的孤单寂寞变为两个人的相依相偎。风，吹来满园芬芳春的气息，携一缕夏夜荷塘的月色，摘一片旋舞的落叶，捧上丝丝白雪，将春夏秋冬描绘出一番风花雪月的模样，美哉！

“我从桌面的画稿上抬起头，转身，朝向他。我的手机在他手上闪烁着，我看见屏幕上显示着'母亲’。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无声无息，仿佛空气环绕在侧，不着痕迹，无处不在。他知道，当我的手机上显示'母亲’的时候，便是他静默的时间。我母亲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我也未曾在三年中流露出要将他介绍给家人的意思。我想他等得起，如果他确定要等的话。”

这便是冬锦与小川的相处方式了，把他藏起来，藏在心里，藏在异国他乡，藏在父母的视线之外。故事慢慢显露出许多晦涩阴沉的一面来，母亲的居高临下，父母之间若即若离的生疏冷淡，母亲与父亲家世的隔阂，从小母亲对冬锦的掌控，慈父严母，所有的过往在母亲的来电中慢慢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而来电却是以一种母亲特有的方式告知的噩耗，父亲罹难，因公殉职，冬锦与母亲成为了英雄的家属，而过往的一切谜团随着父亲的逝世是否会深深掩埋在未知的世界里呢，成为永远的遗憾。与世长辞的不仅仅是记忆里那个宠爱着自己的憨厚背影，与母亲之间的过往也被雪藏冷冻……

母亲也有过青春，那个温婉的女子，大约也曾独上高楼，心忧着望不到的今后，却也憧憬着璀璨的未来。而父亲，当年，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们如何的相遇、相知、相守，却又在婚姻的漫长岁月里并未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又在这多年相对无言的日子里，早早地阴阳两隔，真是要应了那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无数个问号留给读者，“我是一个媒介，是他们彼此说着平日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无法开口的那些话的借口。”“她亲手书写了挽联：江声浩荡音容犹在，锦韵绕梁长歌且行。”“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当故事终于落幕，划上句点的时候，不可不说是留有遗憾的，遗憾这对心底其实是真心地爱恋着的，却始终未曾言明，也失却了幸福相守的许多美好时光，“浮生落拓，谁不曾向明月寄托些期望，只是造化多艰，世事无常，伶仃的心事也在秋风里打着旋，很快飘远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母亲与父亲，青莲与父亲，终是错过了彼此，深爱相守却未白头，三个人的悲伤与不幸，让冬锦顿悟，于前辈经历中深深体会到，相爱相守是最美的，要珍惜身边人的深情，绝不辜负千年修来的福泽。冬锦与小川是幸福的一对，作为母亲对下一代的祝福与期盼，作为父母爱情的见证，终于在遥远的岛国交给母亲一份圆满的答卷，在父辈的遗憾里传递着幸福，代代传承，“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一个爱与宽恕的故事，“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