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与北齐的第二次大战,宇文护撕毁和约,结果被北齐大败而归
在宇文护时期,宇文护不愿意和齐军发生正面冲突,除了没法彻底消灭齐军外,其实有一个私人原因,就是宇文护的生母阎氏一直留在北齐当人质。为了母亲的人身安全,宇文护不敢激怒北齐。
当年宇文护从晋阳跑出来,是孤身去关西投奔叔父宇文泰的,不仅是他的母亲阎氏,包括他的姑母宇文氏,以及众多的家眷都留在晋阳。从宇文泰确定在关西的统治权之后,高欢对这些宇文家眷如获至宝,进行严密监押,这些人可是高欢手上难得的可以制衡宇文泰的好牌。
等到北齐建立,宇文媪和阎媪(正史上的称呼)就成了北齐威胁北周的两张好牌,特别是北周权臣宇文护的母亲阎媪,价值连城。宇文护是个孝子,他不忍母亲在异国受苦,多次请求北齐放回二老,但高家三兄弟死不松口。
宇文护大怒,表示如果高湛不给他面子,他宁愿不要老娘,也要联合突厥大军消灭北齐,为母报仇。在宇文护的战争威胁下,高湛果然服了软,同意释放二媪,但条件是周朝与齐朝签订永久和平协议,周人永世不再东犯。高湛耍了一个小聪明,他并没有将二老一并释放,而是先放了宇文媪,留下了分量最重的阎媪。北齐河清三年(公元 564年)八月,高湛让人以阎媪的口吻,给宇文护写了一封家书。在信中,'阎媪'和宇文护聊起了家常,文字朴实,感人至深。
为了让高湛尽早放归老娘,宇文护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吹捧高湛,请求高湛看在他是个孝子的面上放人。宇文护的回信中有几句特别的感人,如'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看着让人心酸。
宇文护屡次苦请,高湛就是不放人。宇文护被高湛的两面三刀给惹毛了,回信大骂高湛是个无赖,并威胁高湛∶给你设了最后期限,再不放人,大周铁骑就要杀过潼关,后果由你自负。
高湛是个冷血动物,他根本不懂得亲情是什么,但他却懂得周军出关意味着什么。就在宇文护的回信还没寄出时,阎媪已经由专人护送,来到了长安。宇文护激动万分,跪在白发苍苍的母亲面前不停叩头,泪流满面。
高湛以为宇文护会遵守两国的口头和平协议,没想到宇文护在阎媪入关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
对于宇文护的伐齐行动,北周新任傀儡皇帝宇文邕根本没有权力反对,只能任由宇文护胡来。两年前,宇文邕的长兄宇文毓因为不听话,被宇文护用一块毒饼送了终。宇文邕为人英武大略,但现在还没到他施展抱负的时候,再忍忍吧。
北周保定四年(公元 564年)十月十日,宇文邕以皇帝名义下诏,由大冢宰宇文护督军十万,齐公宇文宪、柱国达奚武、泾州刺史王雄、隆州总管陆腾等名将随队为副,即日东征。
周军统帅是宇文护,实际上宇文护只是坐镇弘农督战,真正率领十万大军进攻北齐的,是柱国大将军尉迟迥。
为了配合尉迟迥的主力部队东征,江陵防主、大将军权景宣率荆州军团走南路,趋直线前插至悬瓠,给北齐的河南部队制造压力,迫使河南齐军不敢北上,最大限度地保证主力军团不受南线齐军的干扰。同时,北周邵州刺史、少师杨標率当地乡兵万余人,在洛阳的黄河北岸附近游弋,攻城掠地,阻止齐军主力部队南下救援洛阳。
杨標率着乡兵,大摇大摆地窜进北齐境内,他不像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公费旅游的,既不设备,也不与南线主力部队配合行动,老杨不相信齐军,有胆量来找他的麻烦。
杨標还在做着杀进洛阳的美梦,突然,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齐军出现在杨少师的面前。
一阵鸡毛乱飞后,杨標手下的这支乡兵被北齐太尉娄叡率领的齐军全歼,杨少师也光荣地成为娄太尉的座上宾,他不是被俘的,而是主动投降的。娄太尉大喜,带着杨少师,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去晋阳找高湛领工资去了。
其实杨標这一路周军本来就是打酱油的,凭这一万乡兵,哪里是齐朝正规军的对手?宇文护也只是让杨標在黄河北岸干扰一下齐军,并没有指望杨棚能做出多大的买卖。宇文护真正指望的,还是尉迟迥的十万周朝正规军。
当时北齐与北周在河南的边境线就在洛阳城外不到一百里的函谷关,十万周军杀进北齐境内后,根本多少时间,就杀到了洛阳城外。还没等齐军反应过来,周军已经开始猛烈地攻城…
宇文护此时正在弘农遥控指挥前线战事,他知道洛阳之于北齐的重要性,高湛一定会派援兵的,所以周军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宇文护下令,齐公宇文宪、柱国达奚武各部移师过河,驻守河阴,严防齐军南下救援洛阳。
北周的这些高级将领都认为高湛又不是高洋,借高湛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出兵南下。这些大爷们为了糊弄宇文护,只是装模作样地派出一些探马四处乱窜,他们则坐在大营里晒太阳,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高湛再混蛋,也知道洛阳如果丢了将意味着什么。便下令∶兰陵王高长恭、中山郡王斛律光督师五万,星夜南下,一定要确保洛阳的战略安全,否则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但让高湛大呼意外的是,二人居然临场下了软蛋。二人看到周军有十万人马,自己才有五万,有些怯战,'畏周兵之强,未敢进',只是在黄河北岸陪着周军一起晒太阳。
消息传到晋阳,高湛的鼻子都气歪了,大骂这两个绣花枕头,你们好歹也是名将,不带这么丢人现眼的。高湛在骂侄子的时候,也许忘了,就在去年,晋阳城下,高湛面对周突二十万联军,是如何精彩表演的。
北齐的第一代从龙武将基本都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活跃在军界的多是第二代,比如斛律光、段韶,是北齐中期齐名的两员大将。斛律光已经去前线了,高湛只能向留在晋阳的段韶问计。
现在南线吃紧,高湛的意思自然是要尽快解除尉迟迥的十万大军,但高湛始终不放心北线。突厥人会不会利用齐军南下的空隙,在北线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高湛问段韶,以南为重,或是以北为重?
段韶多次将突厥人打得鬼哭狼嚎,所以在他看来,突厥人根本不足一扫。段韶告诉高湛∶'突厥于我,不过疥癣之小疾,而西贼于我,是腹心之大患。当以南线为重。'突厥军队的战斗力和组织纪律都远不如周军,一旦让周军攻陷河南,可以同时对晋阳和邺造成极大的军事威胁,后果不堪设想。
高湛其实是知道的,突厥人对自己的威胁是将来式,而北周对自己的威胁则是现在式,当然要先解决尉迟迥的军队。至于齐军的前线最高指挥官,不能再用高长恭和斛律光了,正好段韶主动请缨,高湛便让段韶率一千精锐骑兵急驰南下,去前线大营接管兵权,高湛随后赶到前线督战。
前线形势非常紧张,所以段韶马不停蹄地往南狂奔,从晋阳出发,仅用了五天时间,这支由一千多人的精锐骑兵部队就踏过了河桥的木质桥面,冲进了洛阳城外齐军的大营里,这一天是齐河清三年(公元 564年)十二月初八。
根据高湛诏命,段韶全权负责齐军前线的指挥,高长恭、斛律光束手听命,帐下诸将贯甲横刀,进帐议事,气氛一片肃杀。
对面不远处,就是尉迟迥的周军大营本部。
寒风如刀,将大营中那面斗大的'周'字大幡刮得猎猎作响。
此时的段韶已不在营中,而是率诸将爬上了临近的北邙山,登高观察周军动向,三百名齐军最精锐的骑兵卫队跟着后面,保卫将军们的安全。段韶对邙山太熟悉了,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邙山大战,是段韶放了一支冷箭,从西魏大将贺拔胜的槊下,救回了姨父高欢的性命。
段韶迎着寒风,在山中转了几圈,基本了解了周军的情况。段韶和诸将骑着马下山,边走边议,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黄河南岸河桥附近的太和谷。前面一阵马嘶人喊,在段韶的面前,出现了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部队。这支军队其实不用自我介绍,段韶已经从他们身着的黑色军装上,知道了这是尉迟迥的军队。
段韶没想到战机这么快就到来了,他立刻派探马火速回到大营,命令集结待命的齐军骑兵部队全部上马,列好军阵,准备与周军决一死战。
段韶和几百名骑兵随即与主力部队会合,齐军主力训练有素,段韶马鞭一指,立刻分成三个大型军阵。段韶驰往大阵西脚,领左军,高长恭原地不动,领中军,斛律光来到东脚,领右军。
齐军雁字排开。
段韶用马鞭指着对面的周军,大声骂道∶'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小人!宇文萨保为求母西还,许本朝以不战。奈何自食蜜言,侵我国境,是何道理!'在这件事情上,周朝确实是理亏的。面对段韶的正义斥责,他们根本无理可辩。最后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站了出来,硬着头皮狡辩∶'这个……·这是天意,伪齐背天逆人,人神共愤,是天神爷爷派我们下来凡间,诛杀你们这伙民贼!'
这位大爷的话音刚落,就见段韶仰天大笑,看来西贼是理屈词穷了,居然把天神都请出来了。段韶不仅骑射功夫了得,骂人的功夫也是一流的,段韶回敬∶'少把天神抬出来糊弄人,天道善善而恶恶,哪容得你们这伙贼人在爷爷的地盘上撒野放刁!天神也看不惯汝等欺天害民,就让汝等小贼到天朝送死来了。'
尉迟迥下令,周军步兵迅速集结成列,步步向齐军威逼过去,后面马队跟上,准备将齐军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吃饺子。在通常情况下,被敌人围困在山上就是死路一条。段韶是良将,他懂得一个道理,齐军越往山上走,就会对周军产生居高临下的优势。周军从下往上攻非常吃力,体力消耗太大,齐军全是骑兵,累的是马不是人。一旦齐军反扑,齐军是正面作战,周军就只能背面作战,形势对齐军其实是非常有利的。
这是段韶的诱敌深入战术,尉迟迥也是名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估计是被段韶的毒舌给骂昏头了。齐军就像是一支被拉满弓弦的箭,箭拉得越紧,射程就越远。
等到齐军被周军赶到半山腰时,段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下达了反击命令。齐军骑兵全部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勒缰横刀,呼啸着从半山腰杀下来,冲进了周军的步兵阵中。等尉迟迥大呼上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齐军的战术还不是以骑兵对步兵,而是步兵对步兵,齐军骑马后撤,主要是保存体力,以有力之步兵对力竭之步兵。段韶、高长恭、斛律光三员主将,身先士卒,操着短刀,在周军阵中来回砍杀,所到之处,人头横飞。
周军体力基本耗尽,根本经不过齐军这番冲杀,死伤极为惨重,还有一大部分兵力被挤到了山沟里,摔成了肉饼。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主力部队在邙山被强行吃掉,周军的斗志已经完全垮掉,再待下去,只能被齐军全歼。
周军自宇文宪以下,达奚武、王雄、韩果、刘雄、梁台各部,抛掉军中笨重的武器以及粮草,轻装后撤。从洛阳以西三十余里,堆满了周军抛下的军资器械,齐军弟兄们扑在这些宝贝上大笑不已,这下真的发了。
在我们的地盘上打砸抢之后就想溜?留下辎重也不行,人头也要留下来!齐军迅速集结,跟着周军后面,一路欢送,没少在后面放冷箭,有掉队的周军士兵,被齐军捉住。
周军被追得发狂,太可恨了。梁台回头一看,发现手下有两个人被一伙齐军捉住了,距离自己有二百多步远。梁台是个倔驴脾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也没叫帮手,一个人骑着马、手执弓箭就杀了回去。梁台边骑边射,射死了两个倒霉鬼,把周军两个被俘的弟兄捞了回去。宇文宪在旁边大声喝彩,'梁老兄果毅胆决,我不及也。'
旁边的王雄见梁台出了彩,不禁手痒。王雄发现了不远处的斛律光,斛律光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王雄起了歹意。他纵马舞槊,窜到斛律光面前,连砍三刀,斩杀了斛律光身边的三个士兵。斛律光没想到王雄会回杀过来,吓得拨马就逃。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斛律光身上居然没带武器,只有一张弓和一支箭。此时王雄的大槊已经无限接受斛律光的马屁股了,只要王雄再加一下力,斛律光就将被挑落马下。
斛律光别的本事没有,箭术却出神入化,有'落雕都督'的美誉,虽然他手上只有一支箭,但也足够了。斛律光会满雕弓如满月,猛的一个回头,右手一松,箭如流星,在王雄的笑声还没有退去时,一箭正中王雄脑门。王雄惨叫一声,扔下大槊,抱着马调头狂奔。因为失血过多,等王雄的坐骑刚回到周军阵中时,五十八岁的王雄就从马上栽下来,一命呜呼。
宇文宪气得直跺脚,骂王雄没事惹什么斛律明月,连老命都搭进去了,何苦。
此时的周军已经退到了北周境内,稍事休整之后,憋了一肚子无名火的宇文宪要在第二天点名找斛律光单挑,为王雄报仇。达奚武劝宇文宪不要冲动,在屁股上插一把鸡毛,你也不是孔雀。
'现在刚在邙山惨败,士气低落,我们哪还有本钱陪斛律明月玩,不怕连裤子都输掉了?齐公不怕死,精神固然可嘉,可手下弟兄们都上有老下有小,齐公忍心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么?'宇文宪无语,长叹一声,下令全军后撤回潼关。
另外一路的权景宣倒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当然主要是权景宣的运气实在太好,就在南路周军刚杀到悬瓠城下时,驻守悬瓠的齐豫州刺史王士良就开门投降权景宣。在南北朝时期,悬瓠是南北交界处的军事重镇,能在这里驻守的多是一线军政大员,王士良也是这种情况。
在高洋即位初期,王士良就当上了并州军区司令,属于官场准一线,在派系上属于高洋的嫡系。史书上也没有王士良和高湛私交不睦的记载,不清楚像王士良这种地位的大员怎么就突然投降周军?
悬瓠地处河南与淮南的交界处,被周军占领后,也就意味着周军随时可以北上进攻河南,或南下进攻淮南,对北齐南线的战略安全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不过还没等权景宣准备在河南大展拳脚时,就得到了主力部队在邙山惨败的消息。
因为周军主力在洛阳一带牵制住齐军主力,所以权景宣才能在南线撒欢。现在周军主力被打跑了,齐军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权景宣,权景宣哪是段韶的对手?权景宣一边大骂着尉迟迥等大饭桶,一边急速撤军,哪来的就回哪去吧,悬瓠回到了齐人的手中。
周齐(不包括东西魏)之间第二场大规模的战争(第一次是去年的晋阳之战),再一次以周军的惨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