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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笔直宽阔,不曲不绕,如长虹通达,西起滑州西湖,过滑园东湖,又一挺,就抵在了东环路上。说到此,常驻道口的人已经明白,这便是道口的滑州大道。

道口本自不大,一县城尔,一个县城的一条道,无论如何的大,自然比不过北京的长安街,上海的南京路,但正如豪门闺秀有豪门闺秀的光华万千,珠光宝气,但小家碧玉也有小家碧玉的玲珑俊秀,温巧可人。再说,滑州大道真的很大,更何况,滑州大道的南侧有一段景观带,你看,许穆夫人就伫立在那景观带的西端,面朝北方,一手握笔,一手托着竹卷,凝神远眺,诠释着最原始最崇高的诗与远方。许穆夫人俨然化作了诗与远方的图腾,让一切动辄就聒噪“诗与远方”的人显得苍白。

滑州大道自西向东畅然昂扬地伸展,自然就和在此久候的大宫河相遇,二者欣然相见,仿佛圆了冥冥中的夙愿,难抑狂欢,相亲相拥,颈缠臂绕,便有了双桥。其实就两座桥,一老一新,状如姐妹,相望相伴。这时,从大宫河引出的城关干渠,流经许穆夫人的身后,与滑州大道并驾齐驱,拥携着这条景观带,一路向东,止于滑兴路交叉口。渠水在此折身东南,景观带也戛然而止。干渠的坡上,是一排参天魁梧的白杨树,粗壮盈抱,堪当这景观带的依靠。渠岸上是一条红砖铺就的小道,和渠水亦步亦趋,一路缠绵。滑州大道与滑兴路交叉口原来是一个转盘,可能是为了交通方便,就改成了红绿灯,让路口显得宽阔了许多。而且闪烁的红绿灯,时刻在提醒人们注意安全,珍视生命,那不停地挤眉弄眼的样子,好像又有着许多的意味深长。

要说,还得从双桥开始,因为这是景观带的西首,更主要的是,许穆夫人就伫立在桥头,自然要先去拜谒。

最初看到许穆夫人的雕像,不知道是她,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个许穆夫人。等到知道了,就非常为自己的孤陋无知无地自容,原来在自己的故土,竟然有这样一位姓姬的公主,从《诗经》里走来,为了拯救生养自己的祖国,力排重阻,跨川涉水,策马驱驰。只带着一帮随从仆人,四方奔走呼号,最终求得鲁国的相救,诸国又乘势出兵,终于驱逐夷狄,救卫国于即亡,并建都楚丘。古时的楚丘即现在八里营镇的殿上村,又称卫王殿,离我们村也就十几里距离.如此说来,我的家乡,那时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虽然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在历史长河中也仅仅是弹指之间,但终究也抹不去。许穆夫人那炙热如火的家国情怀,那壮烈无畏的英勇气概,让无数男儿汗颜。立马就找了她的诗作《载驰》《竹竿》和《泉水》,怀着敬仰的心拜读,一个圣母级的诗人在心里巍然屹立。被冠以中国第一位爱国女诗人,名副其实。这时就觉得,这雕像太小了,因为许穆夫人太高大,太高大。

因为道路和渠水的走向的缘由,景观带宽窄不匀,偶有变化,大体是由西而东渐渐变宽。大道载着车水人流,经年承受着喧嚣和纷扰,渠水却是潺潺不息地流淌,静谧安详,日照阳光,夜映星月。这条景观带,恰好做了喧嚣和静谧的调和,实在是唯妙唯俏。许穆夫人也正好可以正望滑州大地的蒸蒸繁荣,背听风花雪月的时光静好。

很喜欢大道两旁的梧桐树。虽然不是那躯干如壮汉的腰,树冠也不是笼盖如云,更没有那树皮迸裂的沧桑厚重,都是一些粗如碗口,尚不及那秀女的蛮腰。树皮光滑,随意点缀着些深深浅浅的绿色斑纹,恰如兵士们身着的迷彩服,溢满了青春的朝气。夏天的时候,在阳光下,它们顶着满头婆娑的翠绿,整齐排列,俨然恭迎宾客的仪仗队;现在是冬天,叶子早已飘落殆尽,只剩了些清清爽爽的枝条,恰若一个个擎举着枪槊的卫士,凛然而威严。

告别了许穆夫人,踩着林荫带里的小径迤逦蛇行。小径曲折蜿蜒,真的很小,只够两个人并肩走,“第三者”很难插足,像专为约会恋爱者设计。小径两边是密密匝匝的石楠,修整得棱角分明,垂手便可触摸,不扎手,因为它们还枝叶青绿。小径上面,铺设的是一些各种形状,大小不匀,五颜六色的石材或瓷砖,像是剩余的边角废料,却更加显得自然随意,让人不由得放松了平日里的种种矜持。景观带里遍植塔松和女贞树,在冬日的阳光下,彰显它们傲然冰雪的风骨。不知是冬的妥协,还是它们彼此的默契,清晨的寒雾化作了玲珑楚楚的雾凇,粘贴在松树的枝上,极像满头的珠玉首饰,映着阳光,莹白素雅。随着松枝的摇曳铮然作响,虽不是铿锵震耳,却宛若天籁,摄人的魂魄。

还是这株樱花,伴着她身旁的那些紫薇、木槿、紫荆,和一些紫叶桃,春日里渐次开放,熙熙攘攘地竞鲜逐艳,花团锦簇得酣畅淋漓,漂染着季节,氤氲着喜乐。在这寒冬腊月里,她们只是伸展着秀颀修长的枝条,高低错落,都那样的安静舒雅。寒风袭来,她们枝梢相牵,彼此安抚慰勉。风和日暖的日子,便众心向禅,酝酿来年的灿烂,葳蕤的希冀,还有香魂的芬芳仙化。

吕不韦便掩映在这花枝丛影里。你看他长衫广袖,右手拂髯,左手自然垂俯,昂首挺胸,双目微迷,是否又在筹谋怎样的“奇货可居”?亦或在回味与赵姬的风花雪月和缠绵悱恻?

吕不韦生于战国时期的小国卫国,却能够在七雄争霸的环境中往来列国做买卖,真可谓是个地道的“国际”巨商。而一旦有从政之意,便豪掷千金,直接将皇上,王后,太子玩于股掌。甚至有传秦王嬴政就是吕不韦和赵姬的私生子,直接就造了个皇帝,而且一出手还是中国史册中的“始皇帝”。有人持有异议,但也有人言之凿凿。吕不韦不但经商,从政,而且还主持编篡了史书《吕氏春秋》,真可谓是经济政治文化一手全拿,名副其实的全才。吕不韦的出生地据史书记载是滑县八里营镇的吕苑村,二零二零年的某天,八里营镇政府还在该村主持召开了吕不韦故里研讨会。对此也许仍会有人持有异议,因为现在的人们热衷于争夺名人古迹,听说就连潘金莲这样一个子虚乌有且名节具碎的女人都被争扯得衣衫不整,何况吕不韦这样一个伟丈夫哉?也难怪盛花时节的那些花儿朵儿,都围着吕不韦的雕像前呼后拥地妖艳招展,还有那些蜂儿蝶儿也眉前耳后地乞巧讨欢,就连那些画眉百灵及其他众多的鸟儿,更是频频落在吕不韦的肩头,呢喃婉转地唱个不休,尽表仰慕之意。

说到鸟儿,就想到一个成语——门可罗雀,说到“门可罗雀”,汲黯就要从这“门”里走出来。汲黯生于东郡白马,即现在的滑县留古镇尖庄村,西汉著名谏臣,生性耿直,为官清正廉洁。因为诤言敢谏,所以不得宠,屡遭贬谪,自然也就经常门庭冷落,所以太史公司马迁便说他家“门可罗雀”。幸亏那些雀儿还没进化到深谙人情世故,尚不懂得趋炎附势,勉强给汲黯添些热闹。汲黯雕像坐北向南,手持笏板,两袖清风,那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在他头顶的天空荡起浩然长风。

汲黯的下首是韩擒虎,出生于滑县留古镇横村,隋朝的开国将领,被封为上柱国。上柱国为隋时爵位,只有功勋卓著者方可受此封赏。据传,韩擒虎死后掌管阴曹地府,《隋书·列传第十七》有载:“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斯亦足矣。”说的便是韩擒虎,可见此人非同凡响。

随着景观带渐至变宽,各种树木花卉愈加纷繁驳杂。高大的塔松逐渐变得稠密,颇有些蓊蓊郁郁,依然一袭碧妆的女贞树缀满了紫褐色的女贞子,她们都稀释着深冬的萧瑟,也让穿行其间的小径有了些曲径通幽的韵味。那棵绒花树就立在小径的边上,现在枝桠清爽,连理交错。犹记夏日里那枝繁叶茂的样子,滤着阳光。尤其那伞状的花朵,一簇簇,顶着些粉红的花蕊,丝丝柔柔,纤弱可怜,似乎哈一口气,就能融化在掌心。然而,你若远观,那丝丝柔柔的花蕊,氤氲弥漫,宛然粉红色的云雾,让人梦幻恍然。绒花树的下面,是一卵形的巨石,上面镌刻着“惠风和畅”四个大字,清俊而飘逸。看见它,心里就有一座山陡然而立。滑州原野广袤,无山,但有山上的石头,足矣,山之韵尽显。正如老家常有宅院冲路的人家,弄一块砖刻上“泰山石敢当”,嵌在墙上,就把泰山搬来了一样。

阴曹地府不是什么好去处,所以阎罗王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脚步移动,只见一尊雕像,身穿铠甲,手握战刀,战袍迎风烈烈,一副愤然厮杀的雄姿,此乃隋末农民起义军首领翟让,东郡韦城人。古时的东郡韦城,即如今的滑县万古镇妹村。翟让开辟建立了瓦岗寨反隋“根据地”,广招各路英豪,聚贤纳士,在当年风起云涌的隋末农民起义军中,也是威震一方,声名赫赫。关于瓦岗寨的故事,最广为人知的,可能还是戏剧的演绎。尤其豫剧大师马金凤的经典表演,让那些瓦岗寨英雄栩栩如生,不论霓虹璀璨的都市,还是田陌交横的乡野,那些脍炙人口的曲目都盛演不衰,影视资料被无数人收藏。你徜徉在林间小径中,不经意间,就会在景观带的某个角落,蓦然传来大师那圆润优美的唱腔:

……我的老爷名叫程咬金

外人送号叫个程愣怔

想当年大反山东劫皇纲

瓦岗寨上立过朝廷……

就连那汩汩流淌的渠水,也在这唱腔和丝竹管弦的熏染下荡漾起明艳欢悦的潋滟。

此段景观带,密植女贞,姑且就叫做女贞林吧。女贞林郁郁葱葱,即使夏日的烈阳,也仅能漏进几缕,而且一阵风,又刮没了。而这里却成了那些鸟儿的乐园,鸟儿大多是画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儿。它们在这里恋爱嬉戏,筑巢产卵,孵化幼雏。每日立在树梢,用清脆和水润歌喉呼唤黎明,用缱绻和留恋目送晚霞。

这里又是紫薇的主宰,那就称为紫薇园吧。紫薇身型娇小,或比肩或齐眉,不必仰视。花事繁闹的时节,移步其间,不由得战战兢兢,仿佛被万千红粉佳丽环绕,一个转身,不经意就会和那些花瓣儿触吻。心旌摇荡间不由得闭了眼,品享这美丽的眩晕。

徜徉在这有几分幽静又不时心跳的林荫带里,身心俨然在惠风清露中沐浴,灵魂在和自然和古人先哲做着推心置腹的交谈。

还记得夏日里的一天傍晚,屋外下着小雨,屋内闷热难耐。索性只穿了背心,大裤衩, 趿拉着拖鞋就走出门外。来到这林荫带里,只见柳叶新艳,婀娜的柳丝摇曳得悠然而惬意。一阵风吹来,柳丝儿纷纷扬扬地飘起,像骤然泛起的绿烟,又似迎风飞舞的碧发,笼在渠水的波面上,还把一颗颗雨珠,抛撒在水里,渠水欢笑的乱了妆颜。

这时的雨似住未住,天上只飘着些雨丝,洒在身上,浸润着肌肤,清凉酥痒,洒在脸上,又如轻纱拂面,陶然心醉。行至一段小石子路,一股冲动汹涌袭来,慨然甩了拖鞋,赤脚踩上去,更加强烈的酥痒从脚板升起,訇然就弥漫了全身,不禁独自发笑,惊飞了银杏树上那只正“痴痴”叫着的鸣蝉。

走下去,随着林荫带的宽阔,中间的小径也加宽了,不仅能容得下二人并行,尚可在中间相牵着孩儿。也会依次邂逅伏案对坐的崔日用和李元纮,正襟危坐一起经纶天下的卢怀慎、卢奂、卢奕、卢杞,明初著名教育家宋讷,滑州名吃义兴张道口烧鸡创始人张炳,以及领导滑州人民进行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聂真、贾潜、贾心斋等革命先驱……景观带古今名人志士共十三尊雕像,他们都出生于滑州这片古老的土地,见证了这片土地曾经的苦难坎坷,也缔造了这片土地的沧桑厚重。黄河也曾从这里流过,啜饮了母亲河乳汁的这片黄天厚土,在新的时代,正澎湃着勃勃生机。

这条景观带虽然说不上是道口的名片,但不啻于一道曼妙的风景。倘若道口是一首诗,这条景观带,就是一句色味丰韵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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